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苏可可狠下心，又给自己点了一个馒头。

看她“痛不欲生”的样子，顾世安好笑地问道：“钱已经攒得差不多了吧，还没决定好好到底送哪一副护腕吗？”

“难就难在这里呀，好不容易凑够了200块，我现在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你说究竟是选白色的那副护腕还是黑色的那副？红色的那副是不是更好？要不然还是选黄色的那副？”

“可人儿，只不过是送副护腕而已，有这么难以抉择吗？其实只要有心，我相信不管你送什么，收到礼物的人都会很开心的。要是那个林高远知道你为了这副护腕辛辛苦苦打了两个月的工，大概都会感动得哭了吧。”

“要是有钱，可以通通买了，那才好呢！”苏可可懊恼地回答。

给顾世安补课的时候，她突然停下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盛易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诚实回答我吗？”

他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嗯，你问。”

“你跟林高远的关系那么好，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吧？你觉得可可这样的女孩，林高远会喜欢吗？”

她的手臂不小心压倒了试卷，他小心翼翼把试卷抽出来，铺平到桌子上才说：“喜欢这么复杂的事情，你确定我一个局外人的意见有用？有很多时候，大概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吧，但是有一天，那个人出现了，只需要一眼，他就会爱上，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看着一本正经的他，好一会儿才茫然地点了一下头，仿佛是懂了，但是仿佛又没有懂。

商店里面，纠结了好一阵，把店里面的置物柜看出个洞之前，苏可可终于选定了白色的那副。这是她付钱最高兴的一次，好像比得了了不起的宝贝还开心，她小心翼翼把包装好的护腕放在了枕头下，期望等林高远生日那天送给他。

林高远生日是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叫“简食记”的餐馆过的，这家店规模不是很大，但很温馨。老板是南方人，人特别热情，每次有客人来，都拉着他们说长说短。有时吃学校食堂的饭实在腻了，顾世安宿舍四个人都要来这儿换换口味。菜单上面的菜名起得都很有意思，例如青龙卧雪、美女簪花、翠柳啼红、玉树金线，听起来就让人特别有食欲。这里的价格公道，开在学校边上，平时多是学生出来吃饭，老板也不愿意坑人，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第一次来这儿吃饭的时候，顾世安好奇地问：“老板，你这儿为什么取名简食记，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老板笑了笑，看着她说：“人生简简单单过，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我这辈子呀，就这一个愿望。”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心想简简单单多没意思，人生就要轰轰烈烈一场才有意思呢。

苏可可化了好长时间的妆，费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塞进了那件淑女裙里之后，才一脸满足地出了门。

上次穿裙子还是小学毕业的时候，那天她兴致勃勃地穿上了妈妈精心设计的公主裙。刚准备登台做毕业表演，班里面的“瘦竹竿”张大阳指着她大声喊：“苏可可，你穿这个裙子的样子真像泡发了的馒头，哈哈哈！”

透过那老式的连线麦克风，这句话传进了坐在礼堂的老师、家长、同学的耳朵里面。一时之间，苏可可上台也不是，下台也不是。她最终坚强地完成了表演，谢幕的时候，她高昂着头，用只有白天鹅才会有的舞姿向下面的观众致谢。苏母激动地拉着苏父站起来鼓掌，她一脸骄傲地下了台。

事后，苏母反复跟女儿解释，全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在裙子下面多加了几道褶子，所以效果才会不尽如人意。

“可可，下次妈妈给你做一条更好看的裙子，等到成人礼的时候穿好不好呀？”苏母保证了一遍又一遍。

这件事情给苏可可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虽然表面上看她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但是从这以后，她再没有穿过裙子。今天是个重要的场合，在她的心里比成人礼重要多了，她有些话要跟那个人说。忐忑了好一阵，她还是鼓起勇气穿上了那件白裙子。

苏可可到餐馆门口的时候，顾世安已经出来等她了。她迈着因穿高跟鞋还不甚熟练的步子，小心踱到顾世安跟前，将她悄悄拉过来：“安安，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她一边在餐馆门口的玻璃窗上照镜子，一边紧张地用手拨了下额前的刘海。这是刚剪的发型，苏可可觉得有些不习惯。剪了之后，她一会儿觉得好看，一会儿又觉得不好看。之前想去理发店洗个头发就好的，但是从她坐下那一刻开始，剪发小哥就不停向她安利今年最in的新发型。最后经不住小哥的软磨硬泡，她忐忑不安地剪了个齐刘海，感觉跟以前的确不太一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适合自己。

顾世安沉默不语。看她这么不高兴的样子，苏可可笃定地认为一定是盛易南惹她生气了。

“是不是他又骂你了？安安，人家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数学成绩跟你美丽的外貌实在是不太相配。这次期中考试你要是挂了那就惨了，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盛易南绝对不会害你的。”苏可可耐心开解她。

“可可，我......”顾世安酝酿了好久，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高远出来看见苏可可，半开玩笑地说：“可可，你换新发型了呀，挺可爱的。”

听了这话，苏可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生日快乐啊，谢谢你请我吃饭。给你准备了礼物，可别说我不够意思。”

进了餐馆，苏可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里除了盛易南之外，还坐了一个女生，身上穿着跟林高远一样的情侣外套。看见他们进来了，女生睁大了好看的眼睛，轻声地说：“嗨，我是林高远的女朋友。我叫林苗，你叫我苗苗就好了。”

这话是冲苏可可说的，但是从头到尾林苗没有看苏可可一眼。她的脸朝向林高远，调皮地伸了伸舌头。天堂地狱，不过是一瞬之间。

这是苏可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林高远是他的初恋，她还没有积累起足够多的经验去面对这种失恋的局面。她甚至想，这也许都不能称得上一次失恋，因为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如果说林苗是娇小可人、亭亭玉立，那么苏可可就是气宇轩昂、义薄云天。正常男人会选哪个呢？苏可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毫无胜算。苏可可养成这种性格，与她的家庭教育密切相关。作为一名体育老师，苏父一直拿出训练运动员的劲儿训练自己的女儿。

有时苏母看不惯，会指着苏父的鼻子骂：“苏建国，这是你闺女，你以为养儿子呢！明天要是再把她拉到操场上晒，我非扒了你的皮。”

从小到大，在关于苏可可的教育问题上，两个人从来没有达成过一致意见。苏母要给她报舞蹈班，苏父要给她报武术班。那个时候苏可可还小，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要听她爹的话，宁愿不去学高大上的舞蹈，非选择到离家十几站地的地方上武术。

一失足成千古恨。

有一次，她看着自己尤为粗壮的小腿，深深叹了一口气：“哎，你们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不想搞艺术非要搞武术吗？”

“为什么？”

“在武术班，班里面只有我一个女生，每次我去上课，感觉自己都像众星拱月的小公主一样。可是学艺术的话，你们知道吗，我妈带我去报名的那天，里面都是穿了蓬蓬裙的女孩子，跟她们一比，我又黑又壮。真怀疑自己小时候是不是被护士搞错了性别，干嘛要做女生，真是埋汰自己。还是学武术好，在那个班里面，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小公主，享受男生们的万千宠爱。”

苏可可内心是自卑的，虽然她很少说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顾世安看得出来，那个时候苏可可一定不是个在女生群体里面受到欢迎的人。小孩子们年纪小，有时他们并不知道善恶的意思是什么。在她们看来，大家都穿裙子，只有一个人不穿，那就不要跟这个人玩了。这不是排挤，也不能称之为恶意，只是出于对自身价值的认同。人们常常忘记了一个道理：汝之蜜糖，也有可能成为彼之砒霜，立场不同，结论也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