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世情长》第一章 故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盛易南是从警察局东侧的小门进去的,没什么记者在这里,他顺利跟顾世安见了面。多年之前,盛经年因涉嫌贪污被调查之时,他也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今天又“故地重游”,内心深处那根断了的弦被重新续起,一时之间让他有些愣怔。直到顾世安开口说第一句话,他才从遥远的回忆当中清醒过来。

这么多个月之后,顾世安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执勤的警察就站在不远处,她好听却又冰冷的声音从探监专用的电话里面传过来的时候,竟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因为他没有爸爸,只有坚强起来,他才能保护妈妈,保护那个家,所以他不能哭。可是这一刻,看见玻璃对面顾世安瘦削的身影,他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心里面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要解释,可是她只用一句话就判了自己的死刑,让那么多关心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他用一种悲恸的眼神看着玻璃对面的那个人,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得不像样子,空荡荡的衣袖下面是瘦得不成人形的细小胳膊,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

见他长时间的沉默,顾世安忍不住扯动嘴角,轻笑一下,“怎么,看见我这个样子,你不满意吗?盛先生,请问你还要看多久?”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安安,我想把所有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你,你可不可以听我解释?”

顾世安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问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继续用冰冷的语调发问:“你用我告诉你的密码偷了保险柜里面的东西,是不是?”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盛易南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她又问道:“你说不恨我是骗人的,其实你很早就在酝酿这个复仇计划了,是不是?”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避她的问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点头。

“我是个傻子,你把我变成了一个傻子,哈哈......”顾世安忽然大笑起来,转而用淬了毒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从一开始你就是因为我是顾远山的女儿而接近我,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察觉到异样的警察率先冲出来,将她提起来向里面拖。电话线被她激烈的反抗动作扯断,他的那句“不是的”最终没能传进她的耳里。

又有一个警察上前一步,将瘦小的她往里面拖,她疯了一样扒开警察制住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问同一个问题。那声音撕心裂肺,震得盛易南的耳膜轰轰作响。

从她的口型,盛易南看出来,她在问:“你有没有爱过我?你有没有爱过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之后的很多年,这一幕成为他梦靥当中始终挥之不去的一段,折磨了他几千个日日夜夜,让他永不能忘。

顾世安猛然惊醒,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她又做了那个梦,梦到了那个人。

电脑显示时间是2013年8月27日21时47分,公司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叹一口气,看来又一个人加班加到睡着了,赶紧收拾东西,往公交车站赶。

天公不作美,刚出公司,倾盆大雨从天而至。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没雨,她出门的时候便没有拿伞。很多同一时间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人赶紧伸手打车,她咬了咬牙,还是舍不得那三十块钱打的费,便狠下心一口气从公司门口冲到车站。

虽然鞋子和裙角都沾了泥,所幸没湿透。

“还好没变落汤鸡。”她在心里庆幸。这身套装买了还没多久,要是弄湿了,那就没的换了。

刚入职的江文修开着车从旁边“不经意”地路过,“嗨,顾大美女,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坐公交呢。快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江文修有一副漂亮的皮囊,今天上午她听到很多同事在议论这个人,据说是公司的二世祖,董事长本着“深入群众,夯实基础”的思想,才把少爷投放到她们部门。从组长当时那张笑到炸裂完全掩饰不住的娇红面庞,她就知道这位主一定不简单,果不其然。

毕竟拒绝人的经验丰富,她礼貌地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以。我们又不顺路,我住得特别远,不麻烦你了。”

“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这有什么好客气的,赶紧上来好了,等会儿雨又要大了。”

顾世安不想再纠缠下去,索性使出杀手锏,“赶着和男朋友一起吃饭呢,他在那边等我,谢谢,不用了。”

旁边有几个等车的年轻女孩子认出江文修开的是最新款的保时捷,不由用几分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他们二人。

听到顾世安这样说,江文修也不好意思拉拉扯扯,客套一番,便加快油门,一溜烟走了。保时捷车轮带起的泥溅了顾世安一身,她咂咂舌,只期望公车快点来,二月份的天实在太冷。

好不容易上了车,她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拿出包里的文件看起来。这本来不是她们组的工作,但是组长好“上进”,想在总监面前多表现,总喜欢给她们组揽活干,搞得组里怨声载道。一度有人扬言,希望早日出现一个霸道总裁,拯救自己脱离苦海。这话是玩笑话,但她听了也不由失语,求人不如求己,这世上,没人能救自己。

明天虽然是周末,但因为要去医院,只好赶在这个点把文件弄好。将文件发给组长,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她忽然感觉有些寂静。在鼻头发酸之前,赶紧将脸转向窗外。

她睡着了,做了梦,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安安,你脾气这么不好呢。”他无奈地说。

“安安,你别过来,我不想跟你生气。”他皱着眉头,隔着高过肩头的书架看着她的眼睛。

“安安,你可以吗,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他纠着自己的衣服,青筋暴起,那眼神,好像要杀了她。

她被最后一句惊醒,一下子惊坐起来。

司机瞥了她一眼,不疾不徐说道:“小姑娘,又睡着了?你这一天天的工作得多累啊,每天都在我这末班车上睡着了,年轻人可不能不爱惜身体。”

因为每次她都坐最后一趟车,所以司机早已经认识她了。真是想不明白,小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模样俊得很,怎么就找不到一个疼惜的人?看她每天一脸疲惫的样子,司机虽然不了解底细,但从开了这么多年车的经验他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心善的姑娘。每次人多的时候,只有她,一次又一次给别人让座。

听到司机的话,顾世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理了理衣服。幸好没开灯,司机看不到她怅然若失的脸。现在刚刚开始新生活,以她不堪的过去,如果不拼命一点,怎么有人愿意录用自己?

终点站一到,她向司机打了个招呼,迅速从后门下车。想到还要走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家,便加快了脚步。已经快要深夜了,冬季的夜晚格外寒冷。虽然裹了一层厚厚的羽绒服,但还是觉得冷,走路直打哆嗦。

其实已经比那种地方好多了,记得刚开始去那个地方的时候自己每天生病,没有医生愿意来看她,也没有人管她。熬着熬着,也就好了。

一个人夜间行路,她有点心虚。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那个人每天晚上都要好久才能弄完图书馆的事情,所以自己经常一个人在图书馆门口等,看着路上的人一会儿变多,一会儿变少,最后越来越少,再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气鼓鼓,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生气地向他埋怨:“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一个小时五十七分又无数秒,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到她冻得通红的脸,对方放低声音,一遍又一遍哄她:“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再也不迟到了。”

为了听他多说几句好话,她有时故意装作不原谅的样子,把头转过去,只用一个背影对着他。时间久了,他凑上来就是一顿猛亲。脸埋在自己的毛线围巾里,亲到了上面好多的毛毛。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只好一脸幽怨地说:“这下好了吧,不能生我气了,要不然我就成毛线团子了。”

回忆再好,人还是要面对现实。

看到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有在这一瞬间,她才比较真实地感受到,这一周的工作是真的结束了,总算可以在“家”休息两天。

这是一个不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但是对顾世安而言,这是一个她可以永远落脚的栖身之所。虽然距离公司很远,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房租低,勉强在她可以负担的范围之内。同事们住的高档小区,自己参加聚会时也曾经去过。那里安保齐全,交通便利,就是房租高的离谱,远远超出了现在的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真正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听到对门响起乒乓乓乓的声音,她心里闪过一丝困惑:怎么有人比我还晚,是刚搬过来吗?

虽然不清楚,但她知道不要多管别人的事情,也没有打算再多做关注。正准备关门,门缝里突然冒出一张白煞煞的脸,吓得她退后了好几步。

看这样子,那张“白煞煞的脸”索性一拉开门,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借着楼道里不算明亮的灯光,好一会儿,她终于看清了这张“白煞煞的脸”。是一个年轻女子,比她要小好几岁,知道自己吓着了人,这时脸上满是窘迫之色,羞得满面通红。

发现对方并没有恶意,她定定神,友善地问:“我没事,你是新搬过来的吧?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有事情吗?”

见没被拒之门外,“白煞煞的脸”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叫简析,刚刚搬过来,烧了壶热水,想喝水,发现忘记买杯子了。可以借我两个杯子吗?明天一定还你。”

顾世安请她进来,到厨房找干净的杯子。

借这个空档,简析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虽然同属于一层,但是这个户型比自己住的小多了,而且看起来还打了好几个隔断。不太大的客厅里面挤满了外卖盒、脏衣服和旧报纸,玄关处有一只特大号拖鞋,另一只不知道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地上还有一块脏脏的,看起来像是什么干涸了的印子。有男人的味道,她在心里默念。

等顾世安从厨房出来,她好奇地盯着她问:“姐姐,你男朋友不在家吗?”

顾世安知道她准是看见客厅里面卞天的拖鞋,所以误会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明天又要起早,所以她现在没有过多的欲望解释,只希望这个热情的小姑娘赶紧回家,因此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作声。

要是按照简析的性子,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以前陈清扬就说过:“一个小姑娘,你怎么那么八卦呢,还话很多,伤脑筋呀。”

今天晚上的形势,虽然还想追问,但看到对方兴致怏怏的样子,她悻悻道了谢,便客气地出了门。心里想着,反正住一层楼,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简析一进门,就两眼放光,一副兴奋到语无伦次的样子。

盛易南完全无法明白,一个二十三岁离家出走的失足少女,为什么这么乐观?自己真想向她讨教一下没心没肺的秘籍。虽然心里面好笑,但连开口问都不必,他也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让出门借个杯子,去了这么久,估计又把别人搅和得不能安生。

“你知道隔壁住了谁吗?”

她故意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用满心期待的眼神盯着盛易南,仿佛知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