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小遥回身看向惊慌失措的众人，“他们没法在水里呼吸的。”赫敏挥舞起魔杖在众人的脑袋上变出一个个透明的气泡——这种气泡就像潜水员的头盔一样，在一段时间内可以用这个进行水中呼吸。我把剩下的腮囊草交给小遥，这大概还够五六个人吃的，她拿去给赫敏顾不到的人分食了。

三分钟以后，我们上方的天空完全坍塌，湖水如同天幕一般压盖下来，我和陆生先一步跳进湖里，有些人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打进了湖里，还有些人直接被压在地上碾成肉酱。血从我的鼻腔和口腔中溢出来，又很快被水冲走。我在水中浮沉着，挣扎的去试着用戒指变出新的世界来，但是却失败了。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戒指上，告诉戒指我需要它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我仍沉在水底，和无数的陌生人一起。

湖水非常清澈透明，我的身边漂着很多陌生人，有的人活着，有的人已经死了，有的人即将溺亡还在拼命挣扎着。我抓住四个人，和他们分享着我的氧气，但我没有看见陆生、小遥或者赫敏，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我们被水流冲散了，只有兔子还在我的包里待着。

我们拼命的向上游去，我心里担忧着先前从石洞被卷进来时遇见的大蛇，白龙也说过这是那个巫师特意布下的结界。但是回去的路上我却没有看见它，也没有看见那些抱着明亮圆石的浮尸和螺母，或者被我的魔法火焰引起的湖底巨火留在湖底的烧灼的痕迹。当过了很久我和一些人浮到湖面上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湖底走了好远，现在我们居然已经到大盐湖的湖中央了。

幸存下来的人们争相拥抱着，欢呼着，尖叫着，流下泪来。恋人们用冰冷的唇互相亲吻着对方，兄弟姐妹们抓着彼此的手臂大哭，仇人们也拍着肩膀重归旧好。我也被人张开手臂拥抱住好几次，而我的左胳膊这时已经完全抬不起来，连血都不再从伤口中涌出来，它只发出一种水草的味道，腐烂的感觉侵蚀着我的神经。

“嘿，你还好吗？”一个棕头发灰眼睛的女人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下结论说，“你发烧了。”我眯着眼看她，她在我眼里时而变成两个交叠的人影，时而又并在一起：“温度高吗？”“不太高，”女人说，“但可能是因为咱们还在冷水里。”“那就够了。”我对她笑了笑，把兔子捞出来，放到肩头上，然后慢慢的夹在大家中间朝漆黑的岸边游去。月亮高挂夜空中，黄澄澄的，宛若一只黄眼睛怪兽眯着的一只眼，而周围的乌云则是它的睫毛。湖岸漆黑而静谧，远远望去，看不见一星半点的灯光，只有岸上茂密的树林，在昏暗的月光下只看见漆黑的张牙舞爪的黑影。有那么一瞬间我迷糊的想要是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怪物，将我和神威引向的是地狱而不是岸边怎么办。但这个念头立马被身边不知是谁充满活力的大笑给驱散了。

有一段时间我完全没有力气了，胳膊和腿宛若铅灌的一般沉重，意识也渐渐模糊，好在灰眼睛女人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招呼着身边的人，拽着我游了一段距离，直到我勉强恢复过来。又过了很久，我们终于游到岸边，然后互相搀扶的爬上岸去。

一个红发男人高声呼喊着妻子艾丽莎的名字，但他立马被旁边的人喝止住，让他小心把岸上的丧尸吸引过来。众人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快速的穿过树林走进芦苇荡中，我则在和那个灰眼睛女人告别后，独自留在岸边徘徊，很快提着南瓜灯的稻草人出现在我面前，它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对我们微微鞠躬，然后示意我们跟他走。我擦了擦脸上的水，问道：“小遥她们回来了吗？”

稻草人摇了摇头。

我点了点头，对它说：“那在这里等她们一会儿吧。”我不再理它，坐在地上，眺望着漆黑的湖面，湖面也在眼前重影起来。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好几批人登上岸来，陆生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朋友，他搀扶着两个老人从湖里上岸。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体里那部分人类的血统在作怪，在夜晚他虽然是妖，却比普通人还拥有更强烈的保护人类的意志。他走到我面前，伴随着几片飘落的樱花花瓣，他先看了一眼待在旁边的稻草人，那稻草人对他欠了欠身，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肩头的神威，扔下来一片黑布，微微一笑，眼睛宛若红宝石一般流光溢彩：“我还奇怪怎么拽着拽着，人变轻了呢。”

我抓住那块黑布，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我衣服的袖子，摇着头笑了笑，然后拉他坐下。我瞟了一眼旁边的稻草人，然后一把抱住陆生，他身子一僵，却故作淡定，我附到他耳上，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道：“她们要的是那枚戒指，我现在把它给你，你把它藏在身上，假装要去镇子，然后隐身跟着我们。”陆生对我眨眨眼，我便借着他宽松衣袖的遮挡将戒指递给他。陆生站了起来，对我招招手，转身走向人群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后面。

然后我感到鬓角一痛，侧头一看，兔子正用爪子拽我的头发，嘴角微微上翘，如此喜感的表情却透着浓重的不悦。我把它放腿上，慢慢梳理着他身上的毛，他惬意的趴在那里，偶尔回头追着我的手咬一下。没多久赫敏和小遥也从湖里爬了上来，赫敏的出场方式比较新奇，是许多人坐着橡皮艇上来的，只是橡皮艇没有动力，全靠他们手中的船桨推动。而小遥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在人群中徒手游上湖岸。

赫敏本来被螺母夹断的手臂看起来伤势变得更加严重，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想是刚才她站在岸上人群中间给他们施加呼吸的气泡，水面压盖下来的时候，她来不及反应，就被冲到水面上造成了二次伤害。小遥则穿着一件淡蓝色男士衬衫外罩墨蓝色格子线织背心，下身一条深色牛仔裤，看起来又风流又潇洒，她也是我们中唯一一个衣服是干燥的。在我记忆里她之前也被水狠狠砸到了水面上，但是她的身体素质或许比我们几个人都好，身上除了一些擦伤看起来并无大碍。

小遥上前搀扶着站不稳的赫敏，又一手把我拉了起来，活力四射的说：“女士们，这趟冒险马上就要到达终点了，打起精神来，不要半途而废啊。”赫敏发出一声无力的笑声，我也笑，从小遥身上跳开：“我还好，放心吧。”我对她点头微笑，虽然一阵嗡嗡耳鸣，她和赫敏的身影也变得像哈哈镜一样奇怪。

我们跟在稻草人身后像树林深处走去，很快石子路凭空出现在我们眼前，石子路的尽头是钱婆婆的小木屋，木屋的屋门紧闭。稻草人跳进石子路旁边的菜园里，我们则沿着石子路走到木屋的屋门前，还未敲门，门就开了，门后钱婆婆瞧着我们。

她仍像我初次见她时那般用一条头巾紧紧围着她盘在脑后的长发，显得脑袋极其硕大。看见我们，微微一笑，要我们进来坐，并给我们倒上压惊的热可可，然后坐在一边，问道：“这一趟怎么样，有收获吗？”

我点头，脸上故作困惑道：“他……那条龙，他、他认识我。”

小遥看向我，一脸惊讶，钱婆婆倒是神色平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道：“不错，你和他从前认识的一个人长得确实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我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我跟他说他认错了人，他还不信，然后，我跟他说我想要他的戒指……”我故意停了下来。

“然后呢？”钱婆婆急切的追问，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继续说：“他问我为什么，我跟他说汤婆婆对我的朋友施了魔法，我需要戒指去跟汤婆婆做交易。他……他问我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么，我说很重要。他把我们送了上来，让我告诉汤婆婆，只要她解除了对神威的魔法，他就立刻上来把戒指给她让她用来交换回她孩子。”

钱婆婆听了这话，笑了一下，嘴角几乎扯到了耳边，突然她的笑容一敛，问道：“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说，“他好像说什么人够了之类的话，在他送我们上来的时候，这些人就突然出现在湖里跟我们一起游上来了。”

钱婆婆目光游移，摸着手上的宝石戒指问道：“那他现在在哪？白龙他出来了？”

我微微一笑，定定看她：“他在湖底，等着婆婆你找来汤婆婆兑现诺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