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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青春》第五章 定格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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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哥买的房子在五大花园,有点远,于是便带他去了我家。

这丫在喝的确实多了一些,不过挺能忍。一直坚持到我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才“哇”的一口,喝下去的一下全吐在了我家地板上。害的我忙活了老半夜。

等把一切都弄好两点的钟声都已经敲过,窗外的街面难得的安静下来。可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就那么木呆呆的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金哥凌晨走的,说是要赶紧回家,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似乎是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我突然想起他口中的那个女研究生,难道是真的?如果要真是这样,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因为我的关系,白白的让那女的守了一夜的空房。不过这丫是不是也太不知轻重了?这么想着,我没有说挽留的话。

临出门的时候,金哥转过身来对我说:“是爷们就别想那么多,有时间就去场子。现在可不像从前,你得扛很多,所以就得累点。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

说这一段话的时候,金哥的表情是严肃的。至少在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

回味一下金哥的话,我进到书房,拿下书架顶上的吉他。好久没动它,上面竟然落上了厚厚的一层尘灰。书房的窗户很少打开,这些灰是哪里来的啊?妈的,这可恶的尘埃!

这把吉他是拿第一个月串场的钱买的,电箱两用,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告别二百块买的那把二手木吉他。

抚抚琴弦,这还是我后来托人专门从深圳带回来然后自己亲手换上去的。我的最爱。

接上充电户外音箱,拿起拨片在琴弦上一划,那清脆的弦音传开,竟然是那么亲切。我居然没有忘记这种感觉,自上而下的那六根依次变细的琴弦仿佛就是心中的六根脉络。只轻轻的一拨,琴弦与心弦便已经产生共鸣,一点也不需要我再去寻找,那种熟悉就回来了。

金哥说的对,男人得提得起放得下。就算是真的愧疚,可是已经违逆了很多年,如果能够把这种违逆继续下去但是却能把未来的天空擦拭的更亮,那违逆也不算是不忠不孝吧?

心里竟然就有了决定。

将琴细致的擦拭一遍,一直看到那棕黑色的琴板映出我的样子。

拉开窗帘,早晨的阳光依旧刺目,可是心却敞亮。

楼下是“永和豆浆”,闻名全国的快餐连锁店。可我好像一次也没有去光顾过。可能是心里的疙瘩解开了,竟然有了吃早餐的冲动。

不管是不是因为名气还是真的经营有方,但是“永和豆浆”的生意真的很好。我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拿到我要的那一份早餐。一碗粥,一根油条,两个包子。

我很少吃早餐,但是却不是从来不吃,至少在老家读书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会吃的。早上六点起床然后上四十五分钟的早自习。下课的时候就算肚子不饿,但是也想要弄点热东西驱驱睡意和那迷迷糊糊的古汉文抑或英文字母的交融体,否则一天都得那么迷迷糊糊。

那时候都是这样吃的,一碗粥,一根油条,两个包子。而且还时常会埋怨食堂的大叔大婶太抠,为什么把油条包子弄那么小。

不过,这会当我在柜台前看到我的那份早餐时,终于明白了“永和豆浆”的口碑、名气和经营有方是怎么来的了。我想不管是谁见到这一尺来长,小手腕那么粗的油条,都会想着下次的。

只吃了粥和半根油条就已经感觉嗓子眼里堵得慌,看着面前的另半根油条和动都没动过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我对着服务员说到:“能不能给我个餐盒,没有餐盒弄个塑料袋也行。”

回家再沙发上坐了老半天都没想动,脑子里尽想了“永和豆浆”的油条和包子了。天底下还真的有不吝啬的人,至少“永和豆浆”的老板就是。

中午的时候我给金哥去了个电话,问他嫂子生气没。金哥在电话里笑笑,“笑话,你金哥是谁啊?谁敢生我的气?”

这次我没反驳他的话,我知道他在撑,男人总是喜欢为自己建立起一种气概,唯我独尊的气概。忘记了是谁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气管炎”的故事,那个“病号”说:“在家里哪怕你让我把搓衣板跪穿都行,但是在外人面前我叫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金哥可能还不至于狼狈到这种程度,但是漂了那么多年,女人在他这个时候更年期都快要接近尾声了,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安定。作为弟弟,我想这时候要给的必须是祝福,所以我得收起自己的小性子。

“呵呵,那就好了!”我迎合着他的话,然后和他瞎侃了几句。

末了,我告诉他我想好了,等我调整好状态便去他的场子。金哥在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给了我一个字——好。

工作的事情算是有着落了,虽然这着落我并不是很情愿,但总是接受了的。书还是要接着读,否则我违逆的就有些过火。

下午去了三圣寺,回来的时候看到日历上写着一个鲜红的“债”字,这才想起今天是表舅答复的还钱的日期。

表舅似乎是我家唯一的亲戚,前些年他在老家拉扯了一家饭店,从我们家借走十万。本来说好一年后就还,可过了一年他说要开分店,于是延迟了一年。结果他分店开了四家,我们都没能见到钱的影子。直到父母出事,他才送来五万,剩下的五万他给的期限又是一年以后,也就是今天。

拨通表舅家的电话,里面是一个稚气十足的小孩子声音:“你找谁呀?”

“我找刘大川,他在吗?”刘大川是表舅的名字,这应该是他的小孩吧。别笑话我,我这表舅似乎很忙,我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邀请过我去他家,所以他有没有小孩我是不知道的。

“我爸不在,你打他手机吧!”小孩子很有礼貌,看来表舅教育的不错。

“哦,弟弟真乖,可是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你能告诉我么?”

小孩子的确很懂事,也很聪明,他竟然能够准确把表舅的三个手机号码都记得一清二楚。

按照小孩给我的号码,我拨通第一个,忙音。第二个,还是忙音。第三个倒不是忙音,“对不起,我现在有事不能接听你的电话,有事请在‘嘟’声后留言,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一年前表舅送那一半钱过来的时候,放下钱便急匆匆的转身出了房门,就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我听到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小璞呀,舅舅实在是太忙了。”

看来表舅的忙一直延伸到了现在。我连续拨了好几遍,电话里的反应都没有怎么改变。于是就编好一条信息:舅好,我璞,需用钱。然后给那三个号码一个发了一遍。我没敢把字弄太多,怕他忙不过来来不及看。

在电话前爬着,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呆了一天,却没发现它传来响声,看来它是不介意我这样的状态了。哎,午夜的钟声敲过去,却依旧不敢把眼睛闭的太狠,怕电话响了我却睡的太死。

不过,事实证明我多虑了,三天里电话就响过一次,通知交电话费的。

知道是等不到了。突然就想起了妈妈曾经说的一句话:人生下来的时候是一穷二白的,连一根毛发都没有,但是死的时候却能带走一身不错的衣裳,这已经赚了!这话好像就是在表舅开第一个分店的时候说的吧。似乎是父母并不介意表舅的分店继续开下去。

既然他们都不介意,那我还介意什么呢?

后面几天我就一直整理着家里的东西。父母走后,我把能搬的全搬进了这套老房子里。本来想着收拾的,但是接着就收到了姐姐得病的消息,后来安顿好姐姐直接回到了老家的学校补习高三。所以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还没有分类整理过,其实主要的也都是父母的一些东西。

父母是赶上79年的那一批知识分子。他们那一代的知识分子都特苦,但比起更多的受苦的人他们又是幸运的。当然他们的幸运与他们自身的努力是分不开的,瞧瞧这两大纸箱的书就能看出。

父母都是医生,所以箱子里的大多都是医学类的书籍,对于这些我是看不懂的,于是全部选出来放在了书架下面的柜子里。剩下的文学名著占了多数,然后是一些杂志之类的。粗略的分了一下类,然后全部摆在了书架上,等有时间的时候再看吧。

我只是抱了两个厚厚的日记本进了客厅,因为两个日记本上分别写有我和姐姐的名字。

我先翻看了写有姐姐名字的那个日记本。是爸爸的字迹,第一页竟然是姐姐出生的那一天。只见爸爸用工整的小楷写到:

今天是我女儿出生的日子。看着濮雨(作者按:妈妈的名字)辛苦的样子,我着实很心痛,如果我能替她承受那痛苦该有多好呀!可是我不能,我能做的就只是加倍的爱她、疼她、、、、、、、我替女儿取了名字叫吴钰,用了濮雨名字中的“雨”字的谐音,本来想用“濮”字的谐音,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这个字留给将来的儿子吧,我预感我们的下一个孩子会是儿子、、、、、、

往后翻,发现这个日记本其实就是姐姐的成长史,每一周一篇日记,全是爸爸用工整的小楷写下来的。我一页一页的看,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我才发现在父母的心中姐姐是那么听话而且也是那么优秀。

不用说,另一本日记一定就是我的成长史了。拿起那个日记本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而且抖的很厉害。我竟然不敢去翻开第一页,姐姐的优秀麻木了我的所有神经,我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我不敢去挑战我的极限,我怕一翻开那已经有些发黄的纸业就会闻到一种厌恶、一种舍弃、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咸涩泪水。

可我还是翻开了:

今天是1987年9月25日,还是这间产房,我站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等待我的儿子的降生。我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传统男人,我一样爱我的女儿,可是内心底我却更加的期待这个儿子。哎!可能不“重男轻女”只是我自己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吧,毕竟生存在儒家文化浸淫五千年的华夏,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抛却那种“男尊女卑”的心理呢?我一样的渴望儿子,因为儿子将来是会成长为一个男人,拥有结实的胸膛,有一颗睥睨天下的雄心、、、、、、早在钰儿降生的时候我就为我的儿子取好了名字——吴璞。呵呵,“璞玉”,我的儿女,希望他们能够如璞玉一样纯净,一样高贵、、、、、、等了三个小时,终于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好嘹亮的哭声啊!好纯净的哭声啊!、、、、、、我已经等不急了,怎么护士还没有将儿子抱出来呢?哦,门开了、、、、、、、

我的目光久久的留在第一页,这就是我的出生么?记得姐姐出生的时候爸爸在日记里写到了妈妈,似乎对妈妈的疼惜还要多一些。但是这一页里居然没有提到关于妈妈的一个字。这篇爸爸一样是用小楷写的,但是越往后面字迹显得越仓促,甚至脱离了楷书“横平竖直”的规范,是太激动了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爸爸的心中我竟然是那么重要。超过了姐姐,也超过了妈妈。一个质朴男人对儿子的爱竟然高于了一切。我真的没有想到。

骤然间发现一只蚊子在我的眼皮上跳跃了一下,毫不犹豫的用它长长的嘴在那里盯了下去。痛,延伸开来,刺破泪腺。泪便断了线,滚过眼眶,滚过脸颊,最后落在手中的日记本上。一声清脆居然在心底荡漾开来。

手抖的更厉害了,竟然没有抱紧日记本,它躺在了脚下。“哗啦哗啦”,纸页不停的自己翻动着,最后停下了:

今天是2004年6月25日,我的心碎了。吴璞竟然没能考的上七中,他没能像钰儿一样走进七中的校园!我打了他,但是我却不后悔。我问我自己,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么?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不是”、、、、、、不可否认的是,在我的两个孩子中,我看好的是吴璞,但是事实证明争气的却是钰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曾一次次的对他给予厚望,可是他却一次次的还以我失望、、、、、他自己提出要回老家去读高中,去吧!应该让他尝试一下没有我们的日子,或许这样他才能知道上进、、、、、、、或许我们也想清净一下!

我再也没有勇气捡起地板上的日记本。

从桌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使劲的嘬一口,烟丝“嗞嗞”的在屋里呻吟着。

微红的火光点燃时间的年轮,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倒退着闪过,最后所有画面重叠,定格,时间:2004年6月25日。

“当——”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重叠的画面徐徐的放映起来,像老式的胶片电影。

“啪——”

一声清脆在我的脸上炸开。

“你说什么?你只考了600分,上不了七中?你是我儿子吗?”

明亮的客厅里,爸爸站在我的面前歇斯底里的吼叫着,那声音里夹杂的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恨意。妈妈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但是那失望的眼神足以让我读懂她的所有语言。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货,整天就知道扯个破嗓子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唱,很荣耀吗?考试前一天晚上你都还不消停,我以为你多能耐呢?结果呢、、、、、、、上不了七中,连石室你也没份,你能去哪儿?去哪儿都没有人要你!”

“我回老家去读高中!”我仰起头,迎上着爸爸的目光。

看到爸爸眼睛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眼眶的最深处有一丝酸意,似乎它想喷薄而出,但是我咬着牙,我得挺过去。

“去老家读高中,你可真有出息呀!你姐姐读七中,上浙江大学,你竟然要回老家去读那个破学校。能耐啊、、、、、、”

破学校?我真的感觉到奇怪,他不也是从那个学校出来的吗?

整晚父亲的声音都回荡在耳边,我坐在房间里的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直抽到喉咙发苦,感觉胃里像是有一只老鼠在翻腾一样。然后我把烟盒里剩下的所有烟一支一支的点燃,看着那忽闪忽闪的火星和腾升的烟雾,眼眶最深处的那股酸意终于忍不住绕过瞳孔流了出来。

坐在13层的阳台上俯瞰成都的夜晚,大街小巷的霓虹仿佛布局成了一个“伤”字。它随着夜晚的黑气一点一点的升华,最后全部升上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更远的天空飘去。我竭力的想要去找寻它,想要抹去它尾巴上的泪痕,却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成了一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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