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有仇必报的杰克，这次也觉得，用瓷器碰瓦罐这事，实在是不值。但有些人不这么想。例如他的弟弟布莱克?伊斯特伍德，和方才与他交谈的大汉。

杰克混迹江湖多年，手下有两名最出色的干将：布奇和莱特宁。这位有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汉，就是布奇。

布奇肤色黝黑，长得高大魁梧，面目凶悍。光看外表，就能看出来这人不是什么善茬。他是最早跟随杰克的人之一，堪称这个团伙中元老级的人物。他对杰克极其忠心，基本上，可以相当于杰克的第三只手。

布奇打架，相当凶狠残暴。此人不出手则已，但凡动起手来，必定让人致残致死。究其原因，大概是他下手没轻没重的缘故。此人的拳脚，一向是往人要害招呼。被他打上一拳，踹上一脚，非得闹个内脏破裂不可。如果他拿着武器，那就更疯狂了。因此，杰克也不太敢让这个莽夫出手，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并且，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打架的风格，而是人本身的性格。布奇脾气暴躁，粘火就着。跟人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动手。搭配上他那种残酷的手段，活脱脱就是一头人形野兽。

布奇最出名的事件，是将一个仇人铐在铁管上，然后使用一根撬棍，配合他脚上的军勾，将其重击了上百次。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没人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断气的。那人的尸体，牙齿全碎了，没有一颗完好；眼窝爆裂，眼睛炸开；鼻骨凹陷进去，几乎刺入大脑，脑门上老大一个坑，有多次重击的痕迹。至于身上的伤痕，那多得不可计数。

那人是在第几分钟断的气，已经无可稽考。但是，布奇的残忍暴虐，在这里便可见一斑。

但对肯而言，最麻烦的不在于布奇的性格，而是他对于杰克的忠心程度。加上布莱克的挑唆，就算他本人没有亲自出马，也得派人来医院补刀。

在肯手术期间，门外等候的三人，就“杰克可能的报复”一事，展开了探讨。

“必须做好防范。”杰瑞道。“我们可以两人一组，轮班放哨。两人都带上枪。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开枪。”

“嗯。毕竟这里是医院。公共场合开枪，可是大罪。”

“我们应该开一间单人病房。不然到时候有闲杂人士的话，不好收拾。”

“这个自然。”

“嫂子那边怎么办？如果杰克要报复的话，他一定会查我们的资料。如果他去我们家里报复，嫂子那边就危险了。”

“在冰障融化以前，他们是没办法过去的。走过去，危险系数过高，不划算。保守估计，至少两天以后，政府清理好路面了，他们才会打报复家人的主意。”

“我还是担心。”

“等马克醒了以后，问问他的意见吧。”

“只好如此了。”

…………

且不说这边，三人在准备防范计划。另一边，布莱克和布奇，这两个最狂热的复仇者，也在制定他们的进攻计划。

“我的人已经查到他们在哪里了。”布莱克道。“这两天，我们尽量快地展开行动。”

“嗯。大哥顾忌面子，不肯动手，那就让我们帮他一把。”布奇沉声道。

布莱克心下暗笑。布奇这个莽夫，只需要抬出杰克来，便能将其治得服服帖帖。其实，他自己哪里管杰克的事？他只是单纯地为了报复那两拳罢了。

这就是这兄弟俩最大的区别：杰克不会让自己这个瓷器，去碰瓦罐；而布莱克非但要撞，还要去主动招惹。两兄弟的差距，就是这么的大。所以，杰克能成为一方霸主，而布莱克不行。

“这几个都是乡下人。他们在附近镇上住。我们用不用去报复他的家人？”布奇问。

“现在不是时候。那条路，现在根本开不了车。我们总不能也走过去吧？”布莱克虽说心眼小，脑子倒还清楚。

“嗯。那就以后再说，先干掉那几个躺在医院的。”布奇剪着指甲，缓缓道。

“这事过后，你要怎么跟我哥解释？”布莱克问。

“就说是我自己决定的。反正这次计划十拿九稳，我们干掉他们，大哥也不会说什么。”

“嗯，开始吧。”

“我去找几个兄弟，带上家伙。那几个人有点本事，上次我们就吃了准备不足的亏。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

“嗯，我也去。”

“老弟啊，依我看，这事你就别参和了。让老哥我去，替你和大哥出口恶气。”

“那可不行。谁打的我，我一定要亲手打回来。”布莱克悠悠道，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好吧，你一定要去的话，老哥我也不拦你。不过记住，要做好准备，别大意了。”

“我知道。”

这边厢，布奇和布莱克正在召集人马，准备发动复仇战。而在医院那边，肯已经醒了过来。这种重伤只要几小时就能恢复意识，不得不令人感叹现代医学的先进性。

时值深夜，来的人比较少。住院楼里一片平静，大厅偶尔的喧闹也传不到这里来。这是个养病的好环境——或者是各种恐怖故事的绝好载体。

“哎，我当然没事嘛。不是什么要命的重伤。过几天等冰化了，我们就回来。”

“好好好，好好好。”

和克洛怡通完话，肯长呼一口气。这次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他看向一边正摆弄着手枪的汤姆：“你说，我这次进城，是不是特傻逼？”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算了，我知道。”

“不过，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对吗？”

“还有意义？”

“我们的名头，以往只在镇上和郊区响点吧？”

“现在在市区也成名了？”

“我最近听传言说：‘最近从郊区那边来了一伙人，好像比杰克要更厉害些。你看杰克肚子都被扎了，不还是没去报复吗？’这基本是原话。现在，我们这团伙，成了和他们并列级别的人物了。”

“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严格说来，没有。”

“就是说嘛。江湖大哥这称号有什么用？现在早就不是武力说话的时代了。没有钱，你还不是得自己受罪？”

“有了名头，赚钱还不容易吗？”

“你当皇帝呢？又没人给你上贡，你还不是得自己找市场去赚钱吗？可这市场的份额，杰克拿了大半，我们摸得着？不行吧。所以，我们离他，还差远了。”

“话不能这样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慢慢发展嘛。”

“唉——”肯长叹一声：“这次受伤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命是最重要的。”

“我看你连捅十几个的时候，挺不怕死的啊？”

“那时候不是犯浑了吗？别忘了，你嫂子还怀着孩子呢。”

“那倒是。”

“我该负责任啊，不能把这条命太不当回事了。不然，你让她和孩子怎么办？”

“是啊——现在你可不是独自一人了。”

“与其每天在外面打生打死，要不被人砍死，要不被翻出案底抓去枪毙。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不好过。我还不如自食其力，干点正经营生呢。”

“唉。眼下，重要的不是思考未来，是防止杰克派人报复。”

“我后天就出院。”

“这么快？你不怕死了，这感染了可不得了！”

“雪停了，政府已经开始清理路面了。最多后天，差不多就能恢复通行吧？反正养伤，在哪不是一样吗？而且说到报复，我可不觉得我们家很安全。”

“这个确实。”

肯的脸色渐渐阴沉：“不过，要是他们真敢跑我家里下手，我一定剁了他们。”

“必须的。”

肯忽然想起一事，岔开话题：“汤姆，你爸的葬礼……”

“嫂子帮我办了。反正也用不着什么复杂的程序。”

“嗯。”这次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杰瑞推开门，打破了一时的寂静：“汤姆，吃饭了。”

“来了来了。斯派克呢？”

“去外面放哨了。说好了，要是有情况，他会给我们通话。铃声一响，就是有事。”

“他放哨？他那么显眼一大个儿，不怕别人认出他来？”

“没事。往大厅凳子上一坐，那么多位置，灯光又暗，谁一个个人仔细看？”

“没错。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在树林中。”

“算了吧。就我们这帮人犯过的事而言，我们哪里是树叶，是啃树叶的毛毛虫吧！”

“没事这么损自己干啥？你他妈才是毛毛虫。”

“就算我是虫，那也是最大最肥的一只。”

“所以你就容易被鸟吃。像我们这些正常的，就能活得更久一些，还能羽化呢。”

几人越扯越远，逐渐偏离了原始话题。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几人的聊天。杰瑞一把抄起手机，脸色一下就变了：“是斯派克。有麻烦了。”

“做好准备。”汤姆一手从床底下拖出猎枪，抄起枪就要出门。

“等等。”肯叫住了他。汤姆回头，肯道：“注意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开枪。不然被抓住了的话，没法收拾。”

汤姆点点头，拉动枪栓，转身就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杰瑞和肯。杰瑞抽出匕首，走到门边上。看得出来，他准备打一个伏击。

两人不再言语。肯轻轻翻身下病床，溜到墙壁内侧，家属用的板床旁立着。他抽出了左轮枪，向杰瑞偏偏头，示意他一会儿将人。后者会意，举起手来，向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楼梯上，布奇和布莱克带着三四名手下，悄悄地上楼。布奇和布莱克手中都有霰弹枪，不愧是只顾眼前的莽夫。他们从来没想过，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开枪是什么后果。一旦被查出来，就算是杰克，也保不住他们。

几名手下的装备，倒是没那么精良了。他们或持匕首，或持枪刺，但没有热兵器。有一个人比较奇特，他带了一把小弩。这东西在近距离内，威力丝毫不比手枪逊色，也是需要防范的装备之一。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远程武器了。

楼梯上一层，汤姆一面观察着下面人的动静，一面缓缓向上退。他盘算着计划：既然对方也有枪，那么便不用害怕开枪的后果。反正到时候只要硬说枪是他们的，就完全可以混过去。现在，敌在明他在暗，他掌握着先手的权力。现在，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够让敌方迅速减员的时机。

汤姆不动声色地蹲在更高一楼的台阶上，手里端着枪。他目送着那几人走向肯的病房，准星已经套在了队末那人的后脑上。

布奇走在最前面，布莱克则走在最后面。布奇靠近了目标病房，招招手，示意其它人放低声音。他端平了枪，缓缓走到门前，飞起一脚，咣当一声，门板被巨大的力量撞翻在地。布奇抄起枪，就冲了进去。

小腹一凉，随即是一阵刺骨的剧痛。在他的疼痛蔓延开来前，他就意识到，自己遭到了伏击。他虎吼一声，发出狂暴的吼叫，丢了枪，也不看一眼，伸手就向前方抓去。

什么都没抓到。一米六不到的杰瑞弯下腰蜷缩起来，布奇这种大高个向前伸手，怎么可能抓的着？杰瑞毫不犹豫，匕首向一边划拉过去，开出一道血口。然后，他大力踹出一脚，正蹬在布奇的三寸不良之物上。布奇暴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砸翻了一片手下。

布莱克眼见布奇忽然倒下，心知不妙。他低声叫骂，叫道：“冲进去，砍死里面的东西！快——”

“点”字没出口，因为一声爆炸般的枪响，盖住了他的声音。布莱克臀部感到一阵高温传来，随即是剧烈的疼痛。他捂住流着鲜血的臀瓣，号叫着趴在地上扭动着。

汤姆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打那家伙的脑袋。首先，看这人指挥其他人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杰克那里的地位一定不低，杀了他必定造成更大麻烦；其次，他还没到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境界。

两名头目都倒下了，其他人岂有斗志？当下抬起两人就跑，连丝毫的留念都没有。倒也没人追击他们。

布莱克的第一次复仇，就这样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