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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被个丫头逼着上进》第39章 第四十九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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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谷之战,后世又称平卢之战,史书上只用了两个字来盖棺定论——惨烈。战争爆发第一天,齐军死伤近三千,北门先锋参将杨起岱阵亡,由副参将补上。到了第三天后半夜,一小股陈兵由南门登楼,斩杀守城士兵百余人,引发了巨大的恐慌,齐军大乱,郡守王匡白衣冠立于城头,才挽回败局。到了第十一日,王匡力竭而亡,城中军粮短缺,郡中乡绅豪族之粮已尽,士兵们饥肠辘辘,守城参将死伤过半,南门数次被撞开,已经有了残破之象。

刘元甫将王匡的尸首搬上城头,自己着丧服守在旁边。采用沈昱进献的守城方案,将剩余士兵重新组合,严把四门和城头,将马匹等活物尽数宰杀充饥,到了十五日,刘元甫被擒,城中群龙无首,沈旭执青铜剑接替刘元甫的位置,飞羽箭矢铺天盖地,沈旭胳膊、大腿、背部皆被箭羽所伤,仍然坚守不退。

十五日未时初刻,南门城破,沈昱身先士卒,挥舞着厚重的陌刀乱叫着冲进敌阵。他再如何能干,先前也只是个手不能负重的公子爷,想策略倒还可以,这般真刀真枪地实干,不过半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身上被砍了两刀,沈昱是真的觉得疼啊,比上回被打板子时疼多了。他一反应是逃,去他娘的建功立业,他沈三不玩了。

可刚转身想跑,才想起自己已经升任南门的先锋参将。一旦他跑了,南门就彻底完了。他虽然一直不是个东西,却也做不出将陈兵放进城的举动,更何况,城里还有令仪和姨娘。他撕了衣裳裹住不断往外冒血的刀口,强撑着站好,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嘶吼道:“不许退!凡后退者就地格杀!”

然而局势太乱了,他年纪又小,虽靠着守城方案得了刘元甫的赏识,声望却不够。很多士兵苦战半月,已到极限,这会儿兵败如山倒,大队的人马且战且退,眼看着就要进城了。

沈昱狠着心斩杀了两个直接逃跑的士兵,依然挽不回败局。这一刻,他无比愤恨自己白活了十三年,要是他能多读点书,想办法学点武技,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毫无还手之力。

沈昱目眦欲裂,追在乱军屁股后头毫无章法地乱跑乱砍。心里一片死寂,只有一个想法不断地浮现出来,乱军进城了,令仪怎么办?姨娘怎么办?他眼中滚下绝望的泪水,看上去像个疯子似的,凄惨极了。

杨俊修出现的时候,乱军马上将由南门杀入平卢了。他一身银朱色窄袖骑装,干净整洁地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百来名手持长弓和折叠弩的家丁,百余人皆穿统一的褐色短打,阵容肃穆威严,与丢盔弃甲的守城将士形成鲜明的对比。

半月多的苦战,不但齐国士气大跌,陈国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见到杨俊修带来的人马,只当大规模援军到来了不敢强攻,转身就跑了。等沈昱回过神来,杨俊修已经开始着手分配守城人员了。

杨俊修是沈昱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的典型。高高在上的朱门公子,永远是一身不染纤尘的衣服,眼珠子随时是看在天上的,仿佛世间的其他人都是蝼蚁,不值一提。当然,这些所有的前提,都必须排除令仪。

沈昱不情不愿地向杨俊修道了谢。两人又商量了守城的一些具体安排,沈昱命人将郡衙里头的横木拆下来,横在城门口,暂且充当鹿角木使用。做完这些,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又听得有士兵传言说兄长受了重伤,却苦于无法离开,心头焦急非常。

杨俊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看得他浑身长倒刺般难受。他找了处视线较开阔的角落站着,以便随时留意外边的动静。杨俊修不死心地继续跟过来,待到走得近了,闻到他身上的酸臭味,连忙掏出锦帕捂着鼻子嫌弃地退到三尺开外,打量着他道:“沈昱?的确是很丑。”

沈昱听得火冒三丈,心想哪里冒出来的贱人。令仪说他丑他忍了,他又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碍于人家刚刚帮了大忙,不好直接回骂,只能憋屈地受着。

接下来,两人相看两厌的互相扭头各忙各的去了。天空万里无云,一轮白日高悬,炙烤着大地。

沈昱刀口发作,也不知道究竟是热得还是疼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嘴唇青白的吓人。杨俊修反手将一个不大的白瓷瓶子扔给他,不耐烦地道:“瓶子里头是赤石脂,又收敛止血的功效,你自己倒一些在伤口上。”

沈昱哆哆嗦嗦地撕开衣服,将暗黄色的粉末倒上去,然后又用脏兮兮地衣服随便裹了裹,便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已经十五日了,令仪说过,十五日是平卢能坚守的极限,等过了今日,援军再不来,平卢城里的人也要乱起来了。他准备过会儿去找沈旭,一是去看看他伤势如何,二是问问接下来预备怎么做。

他实在太累了,靠着城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梦到陈兵杀声震天,破开了南门,曹正德立马横刀地指挥人进去搜捕令仪,他大声尖叫,提着陌刀堵在城门口,却遭杨俊修砍得鲜血淋漓。挣扎着醒过来,虚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浸,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隐隐约约有喊杀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他提着刀,迈着沉重地步子就要去集合士兵,结果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了。

沈昱这一睡,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令仪也衣不解带地守了三天三夜,烟儿、冬雪、杨蒋婆子等也是日日轮换着擦洗伺候,是以当他一睁开眼,入眼地便是玉笙居里头熟悉的架子床。缓慢地转动着眼珠子,就看到了正枯坐在踏床边上的令仪。

令仪似乎心事很重,一双眼圈周边尽是黑青色,发髻也有些凌乱,一看就是随手拢住的,并未梳理过,浑身上下散发出既颓丧又凶狠的气息。

屋子里头光线有点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雨后才有的潮湿味儿,沈昱觉得口渴,便小声地叫了声:“令仪,我渴了。”

令仪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一下子弹跳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倒沈昱跟前,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惶急和愤恨,见他确实好好地睁开了眼,才慢慢稳住了脸上的表情,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了并没有发热等现象,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半坐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个软枕让他靠着。做完这一切,又从实木小几上取了个白瓷杯子,倒了杯温水端在手里喂着沈昱喝下。

沈昱虽浑身别扭,奈何确实口渴得厉害,咕嘟咕嘟几大口便喝干净了。因着姿势不对,有少部分的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觉得丢人极了,正想偷偷地拿衣袖抹了,令仪已经拿着块素白色的丝帕冷着脸帮他擦了。

沈昱越发觉得令仪情绪不对。他醒了有大半天了,令仪只顾着照顾他,却没开口同他说过一句话,也不问问他疼不疼,脸上的神情,除了刚醒来那一会儿有着刻骨担忧之外,一直都是淡淡的。他清了清嗓子,虚弱地道:“令仪,平卢怎么样了?你还好不好?”

令仪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冲着外头喊道:“烟儿姐姐,公子醒了,你进来看顾一下。”

沈昱有点发慌,他不知道令仪怎么了,便挣扎着撑起身子要去扯令仪的衣角。令仪向来平静地脸上蹦出青筋来,一把将木几上的茶盏等物打落在地,对着沈昱压抑着吼道:“你叫我做什么?”

沈昱不知她为何而气,委屈地道:“我好容易活着回来见你,你还要这样子凶我吗”

令仪一腔怒火无处可泻,紧紧地咬着牙根,憋了十多天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胡乱拿手背抹了,对着沈昱道:“你还不如死了的好。”

烟儿和冬雪见两人闹得这样凶,赶紧将令仪拉到外面去,烟儿替沈昱整理了靠枕,扶着他重新躺好后才道:“公子,你莫怪她。你不知道,自从元宝不再往回送消息起,她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后来,你满身血污的被抬回来,昏睡了三天三夜,她就片刻不离地守着你。”

沈昱心头涌上狂喜,嘴角绽出个傻兮兮地笑容,向着烟儿道:“你去让她好好歇着,免得身子吃不消。”

烟儿道:“公子你就放宽了心吧。冬雪已经扶着她到书房的踏床上去躺下了。”

烟儿见他一直傻兮兮地笑,也有点受不了。尤其是现在外头都在传沈家兄弟的大义和神勇,她实在觉得自家公子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半点也看不守城时的威风来。

沈昱笑够了才想起还有正事没问:“烟儿,兄长怎么样了?”

烟儿道:“大公子伤在外面,昨儿就醒了。听大夫说,伤势颇重,估计要将养几个月才能好利索。”

沈昱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问道:“平卢怎么样了?还有刘大人呢?他被放回来没有?”

烟儿不是令仪,对外头的局势并不清楚。

沈昱觉得索然无味得很,心里头想到令仪对自己的情谊,嘴角边始终挂着浅淡的笑,耳朵里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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