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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第7章 大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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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隐双手把糕点捧到他面前,章定却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当然不信,牧隐沉默了,他们还这样疏离吗?一口食物就看出来。

她要打破那隔阂,固执地,一直举着双手不肯收回。

章定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捏了一块搁进嘴里,牧隐立马喜上眉梢,侧身坐着,捧了糕点的手放膝盖上,眼角含笑看章定咀嚼的动作。

章定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啦,这些全部都是带给你的。”

在吃穿上,聚仙阁对花娘其实很优厚,牧隐算了算,她自己食量不大,小叶子虽馋了点什么都想咬两口但消耗的并不多,剩下的通通归章定,那些主食外的水果糕点喂饱他们三个应该没问题。

把此想法说与章定听,章定还不太能坦然接亲她的好意,牧隐告诉自己,时间还长,慢慢来,不着急。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双颊飞起红云:“我的衣服也是你洗吗?”

章定没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把东西咽完才如实回答:“不,男女是分开洗的。”虽然有特殊情况,比如往常胡三总能说破嘴皮子于花娘那儿求得一两件回来,章定特别疏漏了这点。他不知道在自己停顿的那么一会儿间隙,牧隐心里羞臊得不行,她一直以为那些事情都是小叶子一手包办。

后来她问小叶子:“衣服都晾哪里?”

“就后园啊。”对方答得漫不经心。

“所有人都能看见吗?”

小叶子感到超级奇怪:“路过当然就能看见啊。”

外套还好,贴身的她便不能接受,于是从这天起她换下后者便自己在房间里洗干净,晾在屋内通风处。

小叶子嘲笑她:“干这行就别如此纯情啦。”

她并不改变。

小叶子就在她身后做鬼脸。

其他人快出来了,牧隐同章定道别,走到门口她回过头,少年在井边正准备打水,桶落下去,扑通,敲在她心上。

小跑回屋,险些被后勤房的管事看见,靠墙上,也许是庆幸也许是情动,她分不明白,对着窗外桃树结的花骨朵,笑了。

这一天与往常相比有很大不同,跑腿来报告消息,常赵二人皆没太当回事,开门迎客。人流量迅速大起来,却听见外面乌乌央央吵闹不断。

铲子在小铁锅上刺耳的第一声敲响后,周围迅速传出应和,从角落起,砰砰擦擦,满城都是了。

先回来的百姓在闹,他们的房子被人占去,争吵几天也没归还,于是愤然群起,要摆出平民的态度。

一群人暴走在街头,刚进城的人都难以置信,还抱点侥幸,派代表跑回去看,得到的却是坏消息,自家也一并遭了殃。

队伍越壮越大,抄家带伙地游.行。

震天响声传到这边,地也动起来。他们停在聚仙阁门口了,霸占地方最多的,除了官,便属周坛山。而面对前者,到底是官,又养了私兵,他们不敢贸然去讨说法,便认准了聚仙阁。

时间掐得正好,趁客最多,让大家看看奸商嘴脸。

鼓声、锅盆声、铜锣声……能派上用场的尽数出动,游.行的人把整条街堵得拥挤不堪,搞了老大一个声乐队,众人齐心协力,连喊带骂。

花客们一头雾水,拿不准走或不走,走了,银子才刚交出去,没享受成只觉可惜,不走,殃及池鱼怎办?

沿街酒楼饭馆里的食客就轻松多了,三五成群凑一起,点盘花生米,盼着看热闹。

人要往厅里冲,眼看前边的打手快挡不住了,赵妈妈摇着手帕吼:“你们!去拦着!去啊!”

常余倩抱臂站后头,没发话。

赵妈妈嘲讽她:“你摆什么谱,再闹大,我们都完蛋!”说着,她躲楼上去了。

杂役全被命令去应战,连老瘪的龟公也没逃过。胡三光看一眼外边拿刀带棒的暴民就心头发怵,想借伤还没好透缩在后勤房不出来。站天井正中的常妈妈瞥见他,拿手虚虚一指:“用你的时候到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

花娘与客人全跑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往下看,看见聚仙阁的男性拿身体当肉墙,拼了命要把人拦住。

牧隐于二楼受训出来,看见章定也在门口,心慌了,拔腿往下跑,经过常妈妈身边,被一把拉住:“你积极个什么劲儿?”

她有口难言,也不敢喊出那个名字。正当口,不知人群里谁起的头,他们动家伙了,手里的尖锐东西一股脑往天井砸,牧隐跳着脚躲闪,常妈妈扯过她:“还不跑!”

她奔进自己房间,四下搜寻,没合用的,只好抄了个花瓶拿手上。

再次出屋,看见已经有人突破防线跑进来了,章定去拦,抱住他的腰往外拖,那人手里举着石块,欲下狠手。千钧一发之际,牧隐咬牙,冲到对方背后朝着头把花瓶砸下去。

破碎声仿佛是个信号,人群鱼贯而入,在天井里纠缠。有人来扯牧隐,挣扎间,袖子被撕开了,身体却还没脱困,章定扬拳捶向那人鼻梁。

楼上有花娘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嗓子都叫破,随即众人纷纷往屋里躲。空气凝滞一瞬,胡三缓缓转过头,呆楞地望向右肩,血淋淋的断口,他的手没了。

眼见要发展得无法收拾,突然从外面传来整齐的铠甲相碰声,有人大喊:“快逃!官兵来了!”

哪还逃得过,县太爷亲自指挥,兵士以武力镇压,二话不说将暴民屠洗一番。

所有人抱头四散奔窜,刀剑无眼,章定拉着牧隐往后勤房跑,聚仙阁的杂役一哄儿进来,把门栓死。

血泊中,苟延残喘的百姓跪伏在地乞求饶命。暴.乱止息了。

天井凌乱不堪,周坛山从三楼下来,脸上挂着笑,从容有度,气质与环境格格不入。

常妈妈走到他身后,冷眼看牧隐从后勤房出来,转回头,什么都没说。

周坛山迎向小心翼翼垫着脚绕过死人的父母官,恭敬做礼:“多谢太爷了,周某不胜感激,后园备了简陋饭菜,烦请移步。”

称兄道弟间,二人相携着走了。

胡三疼得直抽搐,章定拍拍牧隐,而后扶着他往睡房去。牧隐望了会儿他们的背影,又望向满地狼藉,脸色说不出的苍白。

这次事件后,县里在城郊搭了一片棚子,把活下的人暂时安置在那儿,言称对暴民的宽宥。

聚仙阁也发生了改变,有两个人离开,其一是赵妈妈,周坛山早就对她有所不满,她又表现得懦弱,因而被打发去一间收益不那么红火的铺子做事。她不甘心这样的安排,一张脸如丧考妣,去求,反倒求出了问题,周坛山厌烦不已,她从此连一个吃饭的位子都失去。

其二是胡三,他没了胳膊,不管这胳膊是怎么没的为谁没的,总之因为他不再能顺畅做事,聚仙阁不可能养一无用闲人,便一并赶出去。

两人是第二天清早走的,有淋尿的过往,竟也能相安无事站一块儿。花娘们裹着睡袍趴栏杆上看,瞧到那身影,兔死狐悲,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气氛着实伤感。

有几人在抹眼泪,素芥身形虚弱:“行了,都进去吧。”

人便散了。

牧隐住一楼,他看见章定把两块饼塞给胡三,胡三将东西揣怀里,用一只手抱着他的背拍了拍。

旁边赵妈妈一直不走,仿佛也在等人来送,没等着。她把目光转向站自个儿房门口的牧隐,面露讨好。牧隐想了想,想到那碗蝌蚪,是赵妈妈立的规矩。她回屋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素芥的身体越来越糟,常妈妈差人去请大夫来,开了好大一堆药。

日常授课她没来,周围传出窃窃私语,说她害了花柳病。谈论时的腔调,又幸灾乐祸,又怕传染到自己。

突地接连几声响,倪雾纱扫开桌上器具,冷着脸出去了,以后也没再来。

有人嘟哝:“神气个鬼哦。”

牧隐那会儿才明白她们一开始把素芥的情况想岔了,素芥收到雾纱不对症状的药膏,也并没有主动解释。

她的房间离厨房近,老是能听到常妈妈在里面被烟呛得咳嗽的声音,之后就见对方亲自端着药出来,很疑惑,便问小叶子。

“你这都不知道?常余倩是素芥亲娘啊。”

“亲娘?常妈妈以前不也是花娘吗,怎么会怀孕?”

小叶子便告诉她从别处听来的八卦:“她入阁晚,没遭你那些罪,而且孩子是她特意保下的,说不准对那男的有情。”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她怎么还会让素芥进火坑是吧?”小叶子老成地叹口气,“人人都有无奈吧。”

牧隐不知该如何接,人人都有无奈这句让她情绪漫涌,揪得心疼,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于是把头埋进要清洗亵衣的水里。

小叶子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拍她背:“喂……你怎么了?”

她闷着,无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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