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骏德连忙躲避，弩箭挟着风声从耳边划过，直奔身后的贵妇而去，众人大惊失色，贵妇好整以暇，衣袖轻挥，将弩箭卷入袖中。

黑影站定，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麻衣布鞋，面色黝黑。双目怒视，如同放出火来。指着张骏德破口大骂：“你个登徒浪子，贪图享乐，恐怕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吧？今日就了结了你的狗命，也省得污了我的名头。”

张骏德莫名其妙，仔细看着汉子，虽貌不惊人，却一脸正气。略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说道：“你的名头与我何干？我做什么又与你何干？”

大汉怒不可遏，挥拳直奔张骏德而来，拳风里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张骏德轻轻扭动身子，避了过去。汉子出了十几拳，张骏德均轻松避过。

说也奇怪，张骏德似乎知道他每一拳出拳时机和落位，如同师兄弟演习招式一般，你来我往，默契十足。

大汉久攻不下，怒火愈盛，突然大喝一声凌空而起。张骏德见他空中抬起右臂，袖中鼓动，心知不妙。电光石火之间，一团箭芒从大汉袖中激射而出，随后箭芒乍开，一化为二，二化为百，百化千万，如同倾盆而下的暴雨，笼罩天地。

张骏德避无可避，暗道吾命休矣，只见万千箭芒从身前穿过，从身后穿出，噼噼啪啪一顿乱响，掉落地上。而这一瞬间，张骏德似乎突然抽离了此时此地，而箭穿过的只是一段虚空。但他的人，又分明站了这里，一动未动。

大汉也是一愣，木然而立。

“有夫人的扭转乾坤护着，你休想伤公子分毫！”是子衿从厅柱后面绕出来言道。此时，一群侍女早就吓得呆了，纷纷蜷缩在地。

大汉黯然神伤，幽幽道：“老子着了你们的道，看了要折在这里了。”说罢，化作一团黑烟，滚出门外散去。

张骏德纵身欲追，贵妇阻拦道：“让他去吧，追不上的。”张骏德道：“这是什么妖人？”贵妇道：“只是游荡在异界的孤魂野鬼，残存的魂魄无处安放，便四处滋事。”张骏德道：“何以我感觉和他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贵妇道：“大概只是错觉吧。”张骏德低头不语，不知内心为何会有失落之情。

子衿吩咐几名侍女把厅堂收拾停当，又招呼张骏德落座饮酒，一杯酒下肚，刚才的种种不快，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了。

十几名侍女将张骏德围坐在中央，子衿斟酒夹菜，其余揉腿捏肩捶背，更有往耳朵里吹气的。不一会，张骏德就被撩拨得欲火难耐，碍于厅堂之中，又有贵妇在旁，多有不便，只得忍了。

贵妇知他心意，笑道：“今日公子旅途劳顿，又喝了些酒，不如宴席就此结束，子衿服侍公子早些休息。”

子衿听了，面露喜色，向贵妇施礼请辞。其余侍女都怏怏然有些失落。

贵妇环顾这些侍女，不快道：“你们想服侍公子，我能理解，但总要长幼有序。子衿在你们当中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由他先服侍公子有何不可？况且公子并非住个三五日就走，以后时日长了，你们人人都有机会。”

众侍女低头称是。

张骏德见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为自己打翻了醋坛子，心里美不胜收，心想：“一起又何妨？”子衿在旁察言观色，对他心意了然于胸，道：“其实一同服侍公子也无不可。”

贵妇瞥了一眼张骏德，见他一脸痴迷，故意提高嗓门道：“只怕公子身子乏累，禁不起你们折腾。”张骏德回过神来，小声点：“无妨无妨。”贵妇道：“那我就成人之美，只是，切记不要过度。”众侍女喜形于色，纷纷行礼道谢。

一夜云雨。

就算是皇帝也不过如此吧？不对，皇帝还要为天下社稷黎民百姓操心，自己却是无忧无虑。那岂不是神仙？或许真是神仙，却不自知，不然，哪里有这般仙境，这般佳人？

这种生活，又是多少人的向往？从此歌舞升平，美酒佳人无烦忧。然而这般过了一年，张骏德逐渐有些力不从心，内心更是时常泛起涟漪。

有些事他搞不懂，比如这里的镜子，都是只能照见后背，包括水里的倒影倒影，也只有后背；比如这里的人，从没有出过无忧庄，也没有外人进来过；比如这里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然而，他从不深究这些，只是一闪念，心思又被眼前的繁华吸引回来。人生在世，就当及时行乐才是。

这一天他拉着子衿，在绿竹厅下就要行云雨之事，子衿半推半就，嗔笑道：“公子好生讨厌，昨晚房中叫了四位妹妹陪你，却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今天这光天化日里，又想起我来了？”张骏德笑道：“因为见到你难以自持嘛。”说着就去扯子衿的衣服。衣服衣服褪到一半，忽听近旁咕咕的声响，如同青蛙闭嘴鸣叫，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条青衣大汉正在身后。

正是一年前要杀张骏德的汉子。可是，汉子嘴巴却凭空消失了，好像画师作画忘记画上去一般。比之一年前，面色憔悴了许多。

两人惊慌失措，草草穿上衣服，严阵以待。大汉却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双目通红望向张骏德，眼神倍显伤感，腮帮不停鼓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似乎要向张骏德倾诉什么。张骏德不明所以，试探着上前一步。可是大汉这时又突然化作一团青烟，飘散而去。

此后每年大汉都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现身，或者在他睡觉的时候，或者在他洗澡的时候，或者在和侍女追逐嬉戏的时候，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默默待一会看他两眼就走。然而每次身上都会少一个部位，到第九年，就只有一个头颅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那双眼睛半睁半闭神采全无，哀怨的看了张骏德两眼，就又消失不见。这期间无忧庄依然如故，包括这些人的容貌都没有丝毫变化，而自己越来越感到体力不支，心情也会莫名烦躁。

到第十年，这一天和他第一次来到无忧庄一样，贵妇子衿以及侍女们陪自己在前厅饮酒玩乐。大汉又出现了，确切的说是大汉的头颅，这次他的鼻子也没有了，眼睛还在，只是闭着，看得出眼皮在微微抖动。头颅托在一个黑衣少年手里。

看到黑衣少年，众人有些讶异。

“我兜兜转转，找不到入口，寻了好久。原来蜂窝，竟然搭在树洞里，不在树杈上。”少年道：“亏得还不算太晚，再晚一步，你可就，灰飞烟灭了。”看了看手里的头颅，又看了看张骏德。

两行眼泪从头颅的眼角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