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张大官人，您来的早呐！”林立笑容满面，脸上带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称的市侩。

“哼，莫非你这个小杂种也打爷爷怀里那几张名额牌的主意？”张屠户鼻孔朝天，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林立一眼说道。

“哪能啊，张大官人您可说笑了！”林立笑嘻嘻地说道，“小子几斤几两您还能不知道？小子没那个命，也不去花那几个冤枉钱！来来来，您看看，上好的西风羚羊肉，血还没变稠呢！”

“料你小子也不敢有什么想法！”张屠户清了清嗓子，用肉钩勾起了羊腿看了一眼，“不行，你这肉不够新鲜！一定是你小子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羊肉，放水里泡过之后再拿出来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能人在草原上捉住西风羚羊之后，只带走皮毛，剥完皮的血肉都随手便仍在草原上。也是你小子运气，这羊肉没被那些西风魔狼叼走。别怪爷爷没提醒你小子，一旦你在外面遇上了西风魔狼，你这小胳膊小腿估计连逃命的资格都没有！”

“哎，张大官人，这就是您不地道了！”林立一副着急的模样，“您看看，我这羊肉上面粘的血还是稀的呢！泡水也不可能把血给泡稀吧？”

“撒上点鸡血鸭血也想糊弄我？”张屠户冷笑道，“两枚银币，看在这东西还没腐烂的份上，知道你小子生活不易，不然这两枚银币也不给你！”

“张……我叫您张爷还不行吗？这真是新鲜肉！您卖肉这么久不会不晓得这个肉的成色吧？没有您这么砍价的，我这堆羊肉五个银币都不止，你这上来就砍了六成多的钱，张爷，小的是真的……”

“别废话，肉我要了，两个银币给你就算不错了，不然我一个铜币都不给你，我看你怎么敢说些什么！”张屠户两眼一横，粗鲁地将羊肉架起就要往回走。

林立赶忙追了上去，扯着张屠户的衣服叫道：“张爷，您不能这样！小的糊个口也不容易，您就行行好……”

张屠户甩起一脚将林立踹到了地上，呸了一口道：“你家张爷的衣服也是你能扯的？这是上好的丝绸，扯烂了你赔得起？晦气！”

转身而去的张屠户并没有发现，瘫坐在地上的林立虽然叫的凄惨，但脸上却没有挂上一颗泪珠。而张屠户蓬乱的头发上，不知何时被穿上了一根翡翠簪子。

守卫南城墙的伍长每天都要从菜市场大街走过，这伍长是一名真正的召唤师。一个出入草原的豪侠在城墙底下闹事的时候，林立曾经有幸见过这名伍长的召唤兽之一，一头黝黑的大水牛，一看就颇为不凡。伍长以前在京城也是一名吃军饷的守军，不过得罪了上官，发配到黑城来做了个饷钱不足当初一半的伍长。虽然是个军身，但这伍长家底倒是颇为殷实。前些日子纳了一房小妾，只是没想到，当初贪恋其美貌，却不知道这女人也是水性杨花。伍长知道这女人在外面有相好，只不过一直不知道这个相好到底是谁。

伍长不知道，但是林立知道！虽然林立不见得比伍长强，但是他恰好就见过这名小妾跟一个行商卿卿我我的场景。听墙根是个不好的习惯，但是林立当时正躺在墙头，自然不自然地，便将这对野鸳鸯的情话听了个仔细。

商人很显然不会长久地呆在黑城这种小地方，小女人也十分向往南边的那些大城市。商人信誓旦旦地说等自己送完这批货，就回来将她接走，而这傻女人居然也当真，还送给这行商一枚玉簪，以作定情信物。商人郑重地将玉簪包好，如同对待圣旨一般将之纳入怀中，说会贴身保管，这浓情蜜意的模样，令小女人感动地直往商人的怀里钻。

然而事实上，商人一回到客栈就将簪子随意地放到了床上，什么贴身保管，只是一些哄骗女人的办法而已。商人贪恋的只是小女人的身子，至于那些海誓山盟，提上裤子不认账可是他们的拿手把戏。

林立虽然没有了当年的身手，但是入室行窃，这点手段若是还能被人捉住，那这辈子也就不用混了。簪子入手的很轻松，因此扔出去的也很痛快。别在了张屠户那乱糟糟的头发上，林立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惋惜与心疼。

道具是拿来用的，在什么地方能发挥它的价值，在什么地方能达到使用者的目的，这才是一件道具该有的效果。

菜市场街口的转角，张屠户提着一头没了皮的羚羊与守军伍长打了个照面。两人并不认识，但这却是影响不了两个人的相互了解。张屠户这个泼皮被状告过多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捉进去之后没几天便出来了。一出来，张屠户绝对回去找状告自己的人算账。一来二去，从来不惹大事，但却横行乡里的张屠户几乎没人敢惹了。伍长奉命捉过几次张屠户，因此两个人虽然并不认识，但也有些渊源。

谁也没有正眼瞧谁一眼，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两个生命几乎没有交集点的两个人也不必去攀什么交情。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伍长用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看着张屠户发间不断往下坠落的翡翠簪子。

不得不说林立手法的刁钻。簪子插在张屠户松散而扭曲的头发上，似露非露，但却足够能被认识的人认出，上面的花纹都露在外面。松松散散，走不了多少步路便随时能够掉下来。林立没有本事掐算好时间，在两人交相而过的那一刻簪子恰好下坠，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刚刚错身的伍长，就是这么轻易地看到了簪子从张屠户松散的发间掉落的那一幕。

张屠户并没有发觉，簪子掉在地面薄土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自己虬结的头发从来都懒得打理，莫名多上了根轻便的簪子直到掉落也都没有发觉。

远处的林立看到伍长弯腰捡起了簪子，嘴角微微一笑。他并不担心伍长回家质问自家的小妾为什么跟张屠户有染，那小女人对那个商贾一品痴心，有张屠户这个挡箭牌，她宁肯认下自己跟张屠户有染的事情，也不会出卖她的那个重利轻别离的商贾情人。

想象中的打斗场景并没有在林立的面前出现，这让林立不禁对这名伍长多看重了几分。有实力是好事，但是有了实力又懂得隐忍的人绝对不会太差。可能伍长现在混得并不得意，得罪了上官，被发配到了这种苦地，但是林立相信，即使在这种地方，这名伍长早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张屠户的一般行程林立已经摸了个大概，伍长尽管对张屠户的行程不算了解，但是即使再笨也知道月黑风高是个做事的好时辰。

回到家，林立将清理下来的羊血、羊肚、羊肝等内脏连同自己顺手剃下来的几块羊肉熬成了满满的一大锅羊汤。羊汤补血益气，强壮身体，经常炖服，不仅仅能够健脾胃、健体魄，更能让不断训练自己的林立得到充足的营养补充。

就着硬馍，林立与早已等不及的赖皮一顿胡吃海喝。

“赖皮，我这手里没什么香料，做出来的羊汤口味不正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年头，一枚金币都买不到一两香料！”林立无奈道，“ 不过你放心，早晚咱们能够吃到地道的美食！”

赖皮一阵稀里哗啦的舔汤声，这货只要有吃的，就完全不在乎自身的处境。可能是因为林立口中的美食没有眼前的肉汤来的真实，当然最大的可能应该说赖皮根本听不懂林立这晦涩难懂的话语吧。

“一会我出去一下。”林立交代道，“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去捡个漏。”

林立一边向赖皮说着，一边端起了自己盛放羊汤的大碗。碗里的肉比赖皮的肉还要少些，毕竟只是个八岁孩子的身躯，饭量再大也大不过一条成年的土狗。

赖皮听到了林立的话语，抬起了沾满了羊汤的狗头，朝着林立看了过来。林立毫不意外地从狗脸上读到了一丝担忧。

“没事的，我不会去打架，就跟去拿那个簪子的时候一样，我等到他们事情都办完了以后我再进去看看。”林立给了赖皮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收拾了一下行头，趁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夜色走了出去。

今晚上是个阴天，春日的雨水有多珍贵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虽然天阴沉了下来，但是能够掉落几个雨滴的希望并不大。不过这样也好，云层遮蔽了月光、星光，在这个晚上没什么照明设施的世界，这样的夜里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微风吹拂着林立的衣服，传来了一丝丝春日夜里的微寒，林立几乎不用转动眼珠，熟门熟路地走向了张屠户家的方向。虽走得迅捷，但却踏步无声。贴着墙根，将一身黑衣的自己置于阴影之下。仅仅两步之外，便只能看到大街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