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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与七国》开端 明承和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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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镇,位于明承西部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由于地处明承与南岩边界处,多处地区无人治理,治安极差。

与天都城里的居民不同,整个和安镇很少有农业生产方面的活动,小镇北部的矿山下有一个全明承最大的炼铁厂,居民大都从事着与之有关的行业。比如厂工、铁匠铺等等。算得上是一厂养一方了。

柴令便是这个炼铁厂的工人之一。八岁那年,因战争失去了亲人,随众人定居于明承。从那时起他在这里工作,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工厂的工作辛苦,但勉强可以糊口。作为一名老厂工,柴令自然在厂内有着很高的地位,大部分时间他只需负责指挥生产线的工作,傍晚闲下来的时候,他会泡在离厂不远的酒馆里。

酒馆开在居民区内的一个阴暗角落处,不仔细寻找便难以发现。酒馆除了售卖来自世界各地的特色酒,还是工人们赌博消遣的地方之一。

酒馆老板金平义今天照旧出坐在了柜台处。金平义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与大多数青年顾客并没有太多共同语言。多数时候他都十分沉默地坐在一旁翻阅不知从哪里来的信件。顾客多是铁厂的男工,在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工作之后,没有什么要比坐在酒馆里喝喝酒更令人畅快的了。

此时,一大撮人正围在一起,大声吼叫着看着两个青年比试刀技。

“老高和老松,看见墙上的报纸了吗?中间那个插图里的男人,两个桌子的距离,轮流匕首扔,谁先扔中算谁赢。”一个胖子坐搂着两个人的脖子醉醺醺地说道,“来来来大家来押注,今天咱们不押谁赢了,就猜扔几轮分胜负!”大伙儿热闹地吼叫了起来,纷纷押注。

柴令远远地坐在柜台前,并没有参与这场赌局。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重复的日子里又一个重复而又无聊的游戏罢了。

“最近厂子的怎么样了。”老板金平义边翻着手中的报纸边问柴令。

“啊,老样子,中平的国王被刺之后,天都那边就不安分了。今天中央军又过来一批人强行征了两马车的军备,我们辛辛苦苦干的活儿全都成了狗屁天都骑士团的油水了。”柴令低着头望着杯子里面的酒,发起了牢骚。

“我听说国王前几天去了中平,好像是开什么「四国会议」去了。”

“能开出来个什么,找明承帮忙抓刺客吗?”柴令冷笑一声。

“哼,难说。”

“刘春寿也不像是傻子,上次像这样四个国家开会还是刚打完仗之后的事儿了,旧国王一去不回,其实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中平搞的鬼。你想想,打了胜仗我们占了什么便宜,丢了国王,死了三个继承人……”

“说这话还是得小心点。”金平义提醒了柴令一句。柴令仰起脖子拿酒往自己嘴里灌。

旁边一波人突然炸开锅似的沸腾了起来,看来赌局胜负分晓了。

“国王不在,我们都没活儿干了?”柴令伸了个懒腰说道。

金平义抬起头,看了一眼柴令,摸了摸脸,“一直都有,看你最近忙,都委托给别人了。”

“怎么会,国王在中平传信来的?”

“早就告诉过你了,我这儿收的都不是刘春寿的密信。”金平义拿出一张信纸轻轻放在了桌面上,下意识的用手护了一下,好像生怕被别人看到,“看见上面的印章了吗?官印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连字儿都读不懂,你觉得我能看得懂这图案?”柴令将纸还给了金平义。

“总而言之,上头管这事儿的不是刘春寿,是的话天都塔里的那帮子人估计也不会承认。所以说,我这儿接的还算是私活儿,只不过没有官兵管而已。”

“下次还有委托交给我吧,给他们那些人我总是不放心。”柴令望了一眼正在进行第二场较量的那撮人。

“我觉得你也该歇歇了,你们这帮孩子里除了你,没一个省心的。”

正说着,酒馆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青年男子拖着缓慢的步子径直走向了柜台。

“这不,包子就算一个。”金平义向柴令指了指他身后。

包子驼着背,身上套着一件厚实的大衣,从头裹到脚,只能微微看到有些憔悴的脸庞。走到柜台前,便在柴令旁边坐下了。

“柴哥,也在啊。”包子轻声向柴令打了个招呼,撑在桌面上的胳膊仿佛有些颤抖,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金叔,给我开瓶金酒。”

金酒是金平义年轻的时候在国外学酿的一种酒,据说用的是无比珍贵的神秘原料,算得上是店里最贵的招牌酒了。正是因为价格昂贵,来光顾的顾客几乎没人能买得起,所以对这酒的口感大家也是众说纷纭,有时也能成为喝过的人吹牛的谈资。

金平义低着头冷漠地答道:“想喝金酒,先付钱。”

哐地一声,包子在桌上砸了一袋子拳头那么大的钱袋。听声音,里面应该是金子。

柴令和金平义两人都被震惊了一下,看向包子。这一看,更使他俩大吃一惊。

裹的严严实实的包子,隐约可以看到腹部渗出的一抹抹血迹。

柴令赶紧站了起来,弯下身子靠近包子大声说道:“这是在哪里弄的,没事吧?”

这一声喊叫吸引了赌博的人们的注意,大家纷纷看向柜台,有人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呵呵……你看我能没事吗?”包子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这次还真是小瞧了对面,这得怪你了金叔,没告诉我……有两个人啊。”说着,包子卷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腹部的伤口。

金平义看了一眼,眉头一皱,站起身往酒馆后台走去。

后面一群人中有人说了声:“包子你等等,我从厂子里给你拿包扎的东西来。”

“喂,包子,振作点,撑住。”柴令抚摸着包子的背,说道。

“你知道我挺不住了,柴哥,真是丢了你的人了……”包子笑了起来。

金平义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杯纯金色的液体。脸上流露着复杂的神情,仿佛带着些许愧疚。

“喝吧。”金平义将杯子放在了包子手上,简短地说道。

包子端过杯子,低下头扶着身子,以近乎吮吸的方式喝完了这杯金酒。

“哈哈,名不虚传。”说罢,便仰头倒在了柴令怀里。腹部的血液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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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没有亲人。柴令带人把包子的遗体埋在了矿山脚下。

金平义委托的「活儿」,其实是刺杀委托者指定的人。通俗地讲,就是刺客。

和安镇因为治安存在问题,刺杀成风已经不是一两年了。由于战争难民偏多,大部分年轻人无亲无故,官兵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从中抽利。在明承其他城市的人眼中,和安镇一直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柴令第一次杀人,是他十三岁的时候。

那一年,柴令亲眼看到同伴卷入债务纠纷而被杀死。早就因惩恶扬善闻名于和安镇的他,在一位年长的厂工的引荐下认识了酒馆老板金平义。在柴令的强烈要求下,最终为同伴报了仇。

有了第一次之后,接下来便容易得多了。

不过,柴令并不是任何委托都接,只有遇到他认为的「正义」的委托,他才会参与。正是如此,柴令才在整个圈子里逐渐有了威望。

直到那一年。

明承上层内乱,旧国王叶天翰的三位子嗣为了争夺「神的力量」自相残杀。三人相继死去,最后排行老三的女儿成为神之力的获得者。新国王刘春寿上任后,上层表面上加强了对和安镇刺客成风的管控,但在暗中却频频发密信委托杀人,酬金由天都暗中寄来。

金平义便是连接天都与和安镇暗杀集团的中间人。

此举一出,和安镇再无百姓之间为报私仇而杀人了,没有人能够出比国家更高的价钱。但是,刺杀的目标是如何选定的,没有人清楚。

包子便是在刺杀过程中被打伤致死的。

某天晚上,明承与南岩的边境附近。

在和安镇与南岩之间,隔着一条万开河。万开河上有一座万开桥,作为两个国家贸易通道。桥的边上建着用来收关税的岗亭和数个看守的士兵。

“王长官,以后真得小心点儿,您这才刚调过来没多久可不知道啊,咱们这和安镇治安太差,稍在外面结点仇,就有人想来取你性命。还好这次有武子在,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可不是嘛,以后换岗下班之后还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王长官名叫王旭,是在岗亭处收取南岩商人关税的负责人。不知是不是对前几天的事还心有余悸,他一言未发。

一辆马车驶过岗亭,王旭例行检查车内运送的货物。

“这送的都是什么。”

“全是东阳产的稻米。”商人说道。

王旭卸下一袋包裹,拆开拨弄了拨弄里面的白色颗粒。商人下车凑了过来。

“小本买卖,这都是我们自己倒运过来的。”商人笑眯眯地说完之后,又以难以察觉地动作向王旭使了个眼色。

王旭点了点头,算好收取了税款便放走了马车。

又没过多久,从桥上走来一个背着大包的男人。

“站住,送的什么货。”

“酒。”男人用沉闷的嗓音说道。

王旭仔细打量了一下男人,便让他放下货检查。

“这么大袋子,全是酒?”

“嗯。”

“拆开看看。”

男人一动不动。

“说话听见没有,拆开看看。”

男人听罢,迟缓地用手解开系着包裹的绳子,露出了一罐罐酒壶。

“要来一瓶尝尝吗?”

王旭抽了一瓶出来,扔给了身后的两名侍卫。侍卫接过酒,乐呵地开了封轮流尝了几口。

“这酒不一般,王长官,果然南岩出好货啊。”

王旭又想从袋子里抽两壶出来,被男人用手按住了。

王旭抬起头,和男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长官,拿一瓶还不够?”

扑通地两声,王旭身后的两名侍卫倒在了地上,口吐血沫。

酒里有毒。

王旭反应很快,立刻从腰间抽剑,剑抽到一半,手便停住了。

男人刀已经架在了王旭脖子上。

“本来想为我的同伴报仇,刚才在后面看到了你跟南岩白沙贩子勾结,终于知道为什么天都塔里的人要杀你了。”

“呵,年轻人,不是勾结,我只是帮我的同胞个人情而已。”

男人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他仿佛突然搞清楚了某些事情。

刀快速划了过去,王旭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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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杀死万开桥岗亭的王旭一事,第二天传遍了整个和安镇。

这次,官兵们并没有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在全镇布满告示,赏金捉拿杀手。

“20银币,我说柴令,你也就值这点钱了。”铁厂生产线前,一位高大结实,头戴包头帽的青年边带着手套搬运尚未冷却完全的铁块,边对着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的柴令说道。

“说的不差,宿正阳,咱们都一样,贱命一条。”柴令回应道,“不过,20银币的悬赏,只能说明值这个价的是王旭,不是我。”

“呵,天都流放来的狗官,都死光得了。”宿正阳用魁梧的身躯托起两块厚重的大铁块,往下一个生产线搬去,“你他妈也是,赚了点钱,都不帮着兄弟们干活了。”

“看着你们就是我的工作。”柴令嘲讽道。

“是是是,等你哪天被抓了,别说你的工作了,头都保不住。”

“不会的。”柴令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整个和安镇,没有官兵敢找到铁厂来。”

宿正阳没有说话。

此话说的不差,柴令与和安镇的大部分官兵私底下都有交情。从另一个角度看,柴令依靠着自己的人脉力量保护着整个暗杀活动能够正常运行。

“那个王旭……”柴令又压低声音,对宿正阳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南岩人。而且……我亲眼目睹他勾结南岩白沙贩子。”

“想多了……”宿正阳反驳道,“像我们这些南岩过来的难民,根本没资格当官。况且,王旭可是从天都调过来的,天都除了一帮子阴国奴隶,别国的根本进不去。”

“谁知道呢……”柴令若有所思。

午休时间。

大伙儿们结束了一上午的体力活儿,披着布擦着头上的臭汗走到了太阳底下晒着太阳。

无非就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天,抒发着各自愤懑不已的情绪。

厂房大门突然被门卫老头儿打开了,先走进来几个身着天蓝色军服的官兵。

暗地里不知道是谁咒骂了一句:“天都狗官又来抽油水了。”

紧接着,一辆马车驶了进来。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辆马车不再是之前来收军备用的载货马车了。从两边淡紫色的布帘可以看出,马车中间是一个轿子。很明显,里面坐着一位高官。

休息的众人愣了一下,警觉地站了起来盯着大门处。

最为震惊的,是柴令。

他认识走在最前面的高大官兵,轮廓鲜明的五官,笔直的身躯,身着银白色的铠甲。不是别人,正是天都塔内国王的第一护卫——冯光

冯光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站住之后,持剑的手微微松开,开始对着铁厂的工人发布宣告:

“今日,奉我明承大国上层指令,布告和安镇铁厂所有劳工。”冯光一本正经的说道,眼睛瞄了一眼柴令。

“数日之前,由天都调任而来的岗卫王旭遭遇杀手刺杀。我等收到情报,乃潜伏于铁厂的诸位劳工所为。此类事件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严重影响到了明承的大国声誉与和安镇的治安。”

柴令瞪大了眼睛,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从一开始,这就是天都上层下的圈套,南岩作为明承的邻国,战后关系一直较为紧张,自然双方为了刺探情报,会放出多名卧底潜伏于国家高层,王旭就是典型的例子。自从新国王刘春寿上任后,上层便不断流放已被发现的南岩卧底于和安镇,再派密信给酒馆老板金平义,以此在不明着和南岩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利用柴令等人清扫这些高官。

看来这些年,一直被当刀使了。柴令心想。

密信上没有天都塔的官印,也一定是故意所为。

柴令心中的愤怒愈发按耐不住,他握紧了双拳,死死地盯着冯光。

冯光轻蔑地看着柴令,仿佛在说:你们这些贫民活该被我们利用。

“在天都多次发布警告无效后,我等亲自前来明承和安镇调查此事。”冯光郑重地继续说了下去,“在经过多方调查和与上级沟通之后,正式发布以下通告……”

宿正阳忧心忡忡地看着柴令,他有话想对柴令说,但在国家高层代表发布告示之时,他并不敢随意挪动自己的身躯。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要抓人了,宿正阳想帮柴令挡上一刀。

“我宣布,今日起,天都护卫军正式收编和安镇铁厂内所有劳工,作为天都外编护卫军。劳工们立即相互通知,明日早晨跟随我等前往天都进行入军登记!”冯光最后严厉地大声说道。

包括柴令和宿正阳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抓出所有做过杀手的劳工,没想到直接号召了所有人。

和安镇的绝大多数青壮年,有将近一千人,都在和安镇的铁厂工作。此次征军之举,不仅摧毁了和安镇最重要的经济命脉,更是彻底将和安镇变成了妇孺之地。

在场的数十位劳工躁动了起来,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干脆直接愤怒的吼叫了出来,大骂冯光等护卫军。

柴令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冯光面前。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的脸,和四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一摸一样。

柴令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对冯光说:“所有杀人的委托,都是我接的,要杀要剐问候我一个人就行了。”柴令的声音冷静而低沉。

“天都塔内下来的命令,我只负责执行。”冯光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道,“况且,包庇杀人犯也是重罪!”

柴令身后又发出了窃窃私语,仔细听可以听出全是对冯光的咒骂声,而冯光本人却假装没有听见。

柴令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粗鲁的呼吸打在了冯光的脸上

“你们天都塔内的狗官,借刀杀人,我们不是傻子。”

“是又怎样。”冯光没有丝毫畏怯,“柴令,在我们正规护卫军面前,你们这群地痞流氓,什么都不是。”

柴令忍无可忍,双手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紧接着,身后几十位劳工也纷纷拿起手边的铁制武器,凑了上来。

冯光皱了皱眉,在场的所有劳工,都不是他们这几位正规护卫军的对手。但是,算上厂里的其他几百位劳工,全都操戈起义的话,便很难应付了。

“你们这是在和明承整个国家作对。”冯光咬着牙说道。

柴令没有回答,仍然紧紧地盯着冯光,仿佛在等待他的退让。

在这陷入僵局的时刻,冯光身后的马车上,走下了一个人。

“大家没必要火气那么重……包括这次的所有安排,都是我指示的。”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紫金色的华丽服饰,披着一头亮丽的银白色头发,双眼呈现血红色的少女。少女的声音显得轻松而又飘渺。

是明承国的「女神」,叶云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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