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没有想到，这偌大的试卷上，除了文史篇是特定的题目外，作文和作画考察的命题竟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此时此地此刻”，他不禁哑然失笑。

“不愧是唐国最强的书院之一，出题目真是有水平。”

苏澈的脑袋飞速运转着，假如动脑子有声响的话，那他此时应该满脑子都是浆糊咕咚咕咚的搅拌声，因为这个苏大少爷的前半生的确没有完整地读过一部名篇或是临摹过一副名画，他所擅长的，就是为青楼姑娘擦脂抹粉，梳头结辩。

忽然间，苏澈的余光又瞥见了窗前的沈星晨，恰逢微风徐徐，满园春色荡漾，意境颇美。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刹那，苏澈眼神中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呆滞，这世上竟有如此动人心弦的眼眸，即使是再绝世的画家恐怕也描摹不出苏澈此时的所见所想。

“有了。”苏澈嘿嘿一笑，将毛笔用力浸没在黑墨之中，腹中吟起了诗经之中的名篇《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苏澈得意地看着自己默写的这一篇《诗经?关雎》，要知道这可是数千年前我们中华民族华夏文明中最有文化气息也是最有意境的文章之一。用来描写君子对淑女的爱慕，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次还不稳操胜券，文的部分没有个百八十恐怕不行吧。”苏澈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差点笑出了声。但很快就稳定了情绪，进入了绘画篇。

人物画苏澈还是很擅长的，由于经常出入青楼之地，在那里可有着数不清的婀娜多姿，美艳动人的尤物，所以他早早就学会了为美人作画，这样既可以展现自己的才情，又可以博美人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苏澈的美人图虽然比不上诸如金氏家族的名画，但在南离城的烟柳之地也算是一绝，所以为沈星晨描摹个美人春意图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苏澈又细细观察了沈片刻，只见她微微垂首，贝齿轻咬，粉雕玉琢般地唇瓣微微轻启，那支碧海听潮颇有节奏地敲击在她那小巧的琼鼻之上，审题间与窗外春色融为一体，苏澈轻轻嗅嗅鼻子，仿佛有异香飘来。

“果然是美人，美人啊。”苏澈不由得赞叹出口，恰逢教习从身旁经过，教习宽大的手掌“啪”地拍在他脑门上。

“考试期间，严禁说话，自言自语也不行，再说话就把你丢出去。”教习俯下身子，满脸威严。

苏澈慌忙低下头去，但仍然忍不住偷瞄了沈星晨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作画。

夫子仍然在教室间游荡，他会随时随地在一人身旁停下，然后细细观察，有时候摇摇头，有时候低叹一声，但也有例外，就比如在那金心异身旁时，夫子朦胧的双眼竟然睁得有如铜铃一般大小，面上除了赞许，还流露出了羡慕之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内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他们狰狞的表情，就像是要把毕生所学全从脑子里挖出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风铃之声再次飘荡起来，苏澈明白这是考试结束的声音，好在他已经在一盏茶前，作完了画，他心满意足地写了苏澈两字，一笔一划，写得比期末考试还要郑重的多。

“文史虽然没答，凭借着《诗经?关雎》的奥妙，再加上青楼妙笔的写生，怎么也能得个及格分吧。”苏澈这样想道。

“考试结束，考生停止作答。”教习在身前交互握着的双手缓缓张开，宽大的袖口如瀑布般缓缓垂下，一股无形的灵力落在了所有考生的试卷之上，苏澈的余光瞥见邻座那人还想继续答题，但是任凭他如何卖力写字，那卷子上都无法落下一滴墨珠，那人一时火大，竟然端起了一旁的砚台，将台中之墨都一股脑儿地倾倒下去，那墨水依然神奇地被阻断在了试卷之外，整洁的试卷上好似包了一层薄膜，那墨水只能顺着薄膜一滴一滴流下，最后，那人自食恶果，被黑墨水淋了一身。

苏澈忍住笑意，缓缓离开座位，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退场，有的和苏澈一样孤孤单单，有的则是成群结队，变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他们中有一些世袭的小家族少爷，也有一些新晋的贵族，也有一些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三教九流，都是为了南离书院的名声而来。

臭味相投的人会丛聚在一起，而高傲的老牌贵族甚至瞧都不会瞧一眼这些破落户。

只有实力强大的家族才会吸引爱慕攀附的人，三大家族自然是高居榜首，他们的身后永远不乏蜂拥而来的追随者，高傲的他们通常都是不屑一顾。但是龙陵是个特例，他很享受那种被美女随从簇拥的感觉。

在这里，实力象征着一切，女孩天生柔弱，在生理上有着同男孩无法跨越的缺陷，所以每当这时，她们就充分挖掘了敏锐的嗅觉，她们总能在人群中找到实力强大的家族继承人，然后慢慢依附，没有任何人会对此提出异议。

形单影只的苏澈看到这幕，有些不屑地说道：“只有低等动物才会选择群居，强者从来都是单独行动，我一人便是一支军队。”他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因为对他来说，早日跨入修行一途，才是最重要的。

南离书院是比较自由的，假如你们家底殷实，完全可以让贴身家仆服侍，只要不干扰正常教学，每日放学也可以自主选择回家还是留校居住。那些贵族子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会选择回家，而苏澈无法，只能呆在学校，过普通人的日子。

……

等了足足两天，终于到了放榜分班的时候。

待到苏澈到的时候，放榜处已经围了足足三四重人，大家都对自己的成绩很重视，有的人清晨天还没亮就出来等放榜了，但是一直到正午，榜单也没有出来，有些人便徐徐散去了，苏澈这才挤到了人群正中。

放榜的位置是书院偏厅一块叫方寸石的地方，这块方寸石记载了南离书院从创始起到如今近五百年所有学生的成绩，可以说这个榜单每年的前十，未来必定会成为唐国修行一道最为耀眼的青年才俊，唐国曾经出过三个神府境的强者，有两个都是出自南离书院，另一个也和南离书院有过渊源，如此傲人的成绩，书院的启蒙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到成绩公布的时候，书院会根据学生的成绩，其实就是对他们的资质评估，把他们按甲，次甲，乙，次乙，丙，次丙，丁，次丁……等班分组，进行不同程度和难度的教学。

忽然，方寸石上亮起了微弱的荧光，

“放榜了，放榜了……”苏澈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迅速进入状态，开始在榜上寻找起自己的名字。他们的成绩都是按考试的班级公布的，所以找起来针对性很强。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成绩绝不会在榜单最耀眼的地方，所以他很识趣地从中间开始找起。

“江山…卢平…刘双双….”看了半天，好不容易出现个姓苏的，结果叫苏清风。苏澈的额头已经微微冒汗了，他又开始从三十名往后念了一遍榜单，但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

“我去，难道我今天脑门亮，冲进前十了？”苏澈欣喜地将目光抬向前十，开始搜寻起来。

“第一，金心异。”

“第二，沈星晨。”

….

“第十，龙陵。有没有搞错，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苏澈有些恼了，他再次将目光从中间开始往上搜寻。

“喏，苏澈，第六十七名，在榜单最底下呢，零分，哈哈哈哈，竟然是零分，你们看，苏澈这个废物竟然是零分。”

“废物就是废物，连文试都只能得零分，要是武试，还不得被别人活活打死啊。”

…….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笑之声，嘲弄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会？”苏澈不可置信地抱着头，有一股抓狂的感觉，这种情况是他万万没料到的。“怎么说，这也是我大华夏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啊，还有我的人物画，怎么也该有个步骤分吧，零分，零分，欺人太甚！”

苏澈转身准备拥出人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榜单之外竟然多了不少成年人，他们都身穿华服，腰缠珠宝，一看便是南离城里面富硕的商人。

“哈哈，李兄，怎么样，我就说金家公子这次能夺魁吧。书院夺魁，意味着，我们手里的存稿又得疯涨一波了。”一个满脸横肉，面相精明的瘦子商人对一旁的胖商人说道。

“可不是嘛，金心异这三个字，别说在南离城，就是整个唐国，也值这个数。”那个膀大腰圆的富商缓缓伸出了五个手指，满面笑意地说道。“五百两。”

“哈哈哈，张兄，这次可不是五百两了，是两个五百两。”

“还不快去金家堵着，要是他们还有什么存货字画，我们还不疯赚一把。”

“对对对，别说是存货字画，就是草稿垃圾我也要，多谢提醒。”

人群在熙熙攘攘间聚集，又在熙熙攘攘中散去，只留下苏澈一个落寞的身影，他悻悻然坐在廊下，先前的怒气早就散了，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实力去说理，没人会理睬自己。到时候别说讨回公道，弄不好，连读书的资格都丢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忍耐。

苏澈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吹着口哨向远处走去，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