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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无娑传》第三章 贵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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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歌与赵雪莹乘了快马,向西南一路奔行,在路非止一日,渐渐地风景变换,风土人言也与之前大大不同。

这天离长沙城已然不远,赵雪莹一路所闻所遇皆是生平未见,此时瞧见高城,心情甚是舒畅,手上马鞭一扬,纵马向城门奔去,只觉耳畔风起,景物倒退,实在是说不出的轻松畅快,一路奔行到城门前,才勒住马头,回头去瞧李安歌。

却见李安歌躺在马背上,一手拿着那皮质酒壶,另一手则是拿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折下来的树枝。此时一边甩着树枝一边喝酒,瞧上去着实滑稽可笑。

赵雪莹心里叹了口气,这阵子行路以来,李安歌总是这幅样子,她一开始也曾劝过,但李安歌却始终我行我素,到后来赵雪莹也渐渐习惯了,也就不再多说。

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来到城门前,李安歌才从马背上坐了起来打算下马入城,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起,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自大路上疾驰而来,李安歌回头去望,只见每匹骏马上都乘着一名白衣男子。

这两人纵马奔到城门下依旧毫不减速,眼看就要急冲冲闯进城去,其中一人忽然一瞥,瞧见了李安歌腰间悬挂的紫虹宝剑,便招呼一声,勒转马头,向李安歌缓缓靠近。

李安歌抬头细细打量那两人,但见这两人都是俊美男子,生的皮肤细腻,唇红齿白,饶是他最近在江南一带见惯了这些眉清目秀的模样,但今日所见仍是教他分外出奇。

那当先的白衣男子似乎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烦,伸手向他一指,怒喝道:“你这小子,瞧些什么?”他伸手之间,有阵阵铃声响起,李安歌这才瞧见这两人手上脖子上皆是黄金首饰,腰间环佩,双耳上也是戴了一副珍珠耳钉,不由得心里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竟如此华贵,看来那两匹骏马也不是凡品。

那白衣男子瞧他不答话,又见他虽然骑马,但一身粗布麻衣,手中又摇晃着一根枯枝,忍不住啐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个没头没脑的傻子么?”

他身旁的男子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轻声笑道:“现在连一个傻子都对你起了心思,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你?”说罢又是咯咯直笑,神态之中充满媚态。

那当先一人举起马鞭,向李安歌腰间一指,说道:“喂,你这傻子,你这把宝剑我要了,你切出个价吧。”

李安歌听见他两人方才出言羞辱自己,也不发怒,反而装傻充愣,说道:“这可不成,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宝贝,是万万不能卖的。”

那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收了这么一个傻徒弟,看来这师父也是个草包,既然你不肯卖,那我就只好硬抢了。”话音未落,他手中马鞭一扬,便向李安歌腰间卷来。

李安歌佯装招架不住,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却是险之又险避开了他这一鞭,那人眉头一皱,低低惊呼了一声。

李安歌起身站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把酒壶系在腰间,说道:“光天化日就这样抢人东西,也不怕吃官司么?”

那白衣男子又欲扬鞭打来,他身旁之人却是伸手将他拉住,说道:“眼下在城门底下,闹大动静却始终不好,若是惊动了少主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那当先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转身对李安歌说道:“我是真心想买你这口宝剑,但凡你开个价。”语气之中显然已经柔和许多。

李安歌笑道:“我这一路奔波,着实有些饥渴难耐,只要你们请我饱饱的吃上一顿,我就把这把剑送给你们,如何?”

那白衣男子心想这人究竟是个傻子,说道:“好,我们答应你了,你把剑交出来吧。”

李安歌却是一笑,说道:“我还没说我究竟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你们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那白衣男子说道:“我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只怕你这野小子都不曾见过,也罢,你且说来想要吃些什么。”

李安歌伸出手来,板着指头说道:“让我好好想想,我胃口不大,吃不了太多东西,来上四道菜就行,有了,就来炒凤凰蛋,烩麒麟肝,烤玄武肉,拌白虎舌。”

那白衣男子听他如此说,面色一变,怒道:“你敢耍我?”

赵雪莹瞧见这一幕,忍不住也是噗嗤一笑,那两人这才注意到她,回过头来一看,不由得为之一怔。

那后首的白衣男子忍不住低声道:“这丫头生的好生标致,咱们若是将她献给少主,定能得到厚赏。”

李安歌听他们两人这番交谈,忍不住心想,这两人嚣张跋扈惯了,先是抢我宝剑,现在又把主意打到赵师妹身上,想必他们口中的少主也不是什么善类。

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先的一人说道:“既然你这样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一边说,手中长鞭已经高高扬起,向李安歌面门打来,这一鞭迅猛至极,显然与刚才的打闹之举截然不同。

李安歌冷哼一声,紫虹宝剑已经在手,长剑并不出鞘,只是向那鞭尾轻轻一递,那白衣男子直觉一阵大力自鞭尾传来,手上一松,长鞭的握柄便已经失手。

这一招实在快之又快,那白衣人反应过来之时,他手中长鞭已经落在了李安歌手中。李安歌将鞭子丢在地上,手中紫虹剑出鞘,那第二人还欲伸鞭来挡,却不想李安歌长剑一挥,那鞭子便已经断做数根,但听得李安歌笑道:“都下来罢。”继而他长剑一横,使出太仆剑法中横扫千军的招数,以剑身在这两名白衣人腰间一拍,这两人纷纷吃痛,跌下马来。

这两人没想到李安歌竟有如此本领,心中已经明白他方才是佯装受辱,只好翻身上马,狠狠瞪了李安歌一眼,向城门逃去。

李安歌没想到他二人竟然逃的如此干脆,忍不住也是觉得一阵好笑,但见赵雪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说道:“师妹,我瞧这两人绝非善类,他们口中的少主想必也是个差不多的货色,不如咱们先将此事查个清楚,再去缘镜山不迟。”

赵雪莹笑道:“全听你的。”

李安歌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如此开心,但也不为之纠结,纷纷牵了马,入了长沙城中。

二人行走在长沙城中,李安歌忽然对赵雪莹说道:“再过上不久就是端午节,咱们这个时候来到长沙城理应吊唁屈子才是。”

赵雪莹不解道:“端午节我知道,不过是吃吃粽子,又于这甚么屈子有什么干系。”

李安歌说道:“师妹你有所不知,端午节正是为了纪念这位屈子,也就是屈原。”

赵雪莹皱了皱眉头,似乎并未听过此人。

李安歌说道:“这位屈原先生乃是战国年间楚国的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他当年是楚国贵族,颇通文史,更是有一身治世的本事,想当初,不过才区区二十岁就做了怀王的左徒。”

赵雪莹问道:“这左徒是什么官,很大吗?”

李安歌笑道:“左徒只比宰相低上一级,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万人之上,而且这位屈子不仅有安邦之法,更有攘外之能,楚国大兴与他实在脱不了干系。”

赵雪莹不由得问道:“那后来呢?”

李安歌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屈子固然了得,但他一心皆是为了国家,却全然忘了真正统治国家的仍是当时的权贵,当时怀王的宠妃郑袖、儿子子兰连同上官大夫靳尚整日在怀王身边讲这位屈子的坏话,久而久之,怀王也就疏远了屈子。”

赵雪莹愤恨道:“这些人当真卑劣,倘若真的对屈子的做法有异议,就应当在朝堂之上大方辩论,像这样在背后讲人坏话,败坏他人名声,即便是得了一时小利,难不成就不怕身后留一个骂名吗。”

李安歌接着说道:“想当初楚国与齐国联盟抗秦,秦国对此甚是头疼,便派出纵横家张仪破坏这两国之间的联盟,张仪出秦之时,带了银钱十万,珍宝无数,一到楚国就开始大肆贿赂楚国的权贵,那些小人弄臣哪里经得起这样贿赂,于是纷纷倒戈,张仪又欺骗楚王,言说‘若是楚国能与齐国断交,秦国就愿意以商、於一带六百多里土地’,楚王此时身边一堆奸佞小人,加上张仪巧舌如簧,终于利令智昏,居然相信了张仪的一番鬼话。”

赵雪莹不可思议地道:“这位楚王竟然连这样胡说八道的话都肯信,实在是一个十足的昏君。”

李安歌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就这样说他是一位昏君却也未必,只是他身旁亲信都已经被张仪收服买通,就算是再贤明的国君,倘若身旁之人都欺骗自己,他也是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只是这一次楚王的代价实在大了些,他不但任命张仪为相,更是断了与齐国的联盟,后来又听信张仪之言去秦国接受商、於两地的土地,你猜猜后来如何?”

赵雪莹说道:“若是秦王真的给他土地,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李安歌笑了一声,说道:“师妹这你可是真的猜错了,张仪回国之后,装病不出,楚国的使者等了三个月都没能见到他一面,可怜那位楚王还以为是张仪怪他与齐国断交的还不决绝,又专门派人去齐国辱骂齐王,你想想,齐王何许人也,岂能甘心受此大辱,当即修书与楚国断绝联盟,反而接受了秦国的联盟,这一下,楚国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直到这一刻,张仪才终于露面和楚国的使者说‘你们为什么不接受秦国的土地呢?从这里到那里,这不是土地吗?’楚国的使者在地图上一看,这两地之间只有六里土地,师妹,秦王可是真的给了土地,只不过么,这六百里变成了六里。”

赵雪莹说道:“活该,谁教这位楚王这么糊涂。”

李安歌说道:“楚王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很生气,于是出兵伐秦,但秦国兵精将勇,秦楚两次交手,都是秦国取胜,楚国不但没有找回场子,反而还丢了汉中的大片土地,直到这时候,楚王才终于明白,叹息‘悔不用屈原之策’,于是派屈原出使齐国,重修两国之好,但秦国也担心两国重新联手,于是主动要退还一半的汉中之地来求和,可是楚怀王此时对张仪恨之入骨,竟然说出‘我不要汉中的土地,只要张仪的人头。’这样的糊涂话,结果张仪自愿前来,又是故技重施,贿赂弄臣,这群人一番花言巧语之下,楚怀王居然又把张仪放了,还和秦王结下了婚姻关系。”

赵雪莹听到此处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忍不住说道:“这位楚王当真是个大糊涂蛋,这样的人做了一国之君实在是楚国的不幸。”

李安歌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楚王固然昏庸,但也在于身边小人太多,屈原从齐国回来,知道了这件事后,便向他说明利害,这位楚王也当时醒悟,打算追回张仪,可是张仪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结果楚国又一次失信于秦,后来楚怀王又与秦王相会于黄棘,接受了秦国退还的上庸之地,屈子竭力反对,言明各种厉害,可无奈一群小人构陷,楚怀王居然将他流放到了汉北。”

听到这里,赵雪莹已经是怒容满布,说道:“我要是这位屈子,受到如此待遇,我就一剑将这昏君杀了,对楚国也是件好事。”

李安歌听到她说出这番话,忍不住笑道:“师妹,屈子的伟大之处正在于此,即便是遭逢冷落,甚至被流放汉北,他心心念念的仍然是自己的君王和自己的国家,这份忠心与大义才是他当真了不得之处。”李安歌顿了一顿,瞧着赵雪莹说道:“咱们为人处世,也应当效仿这位屈原先生,我师父曾言道,咱们行走江湖,武艺高低实为其次,当先重要的应当是一颗侠义之心,倘若心术不正,学了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一个祸害罢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慷慨至极,赵雪莹过去十余年都是过的开开心心,从未曾想过为何活、如何活这样深奥的问题,此时听到李安歌这番深明大义的话,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说道:“师兄这番话,小妹受教了。”

李安歌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故事,我也是从小听师父说,后来又给我那小师妹讲,只是那时年少,不懂这其中的许多道理,后来我又想跟小师妹说的时候,她却已经不是那个缠着我给她讲故事的小丫头了。”

赵雪莹听他语气中对那位小师妹颇为宠溺,心中顿时不快,低声嘀咕了几句。

李安歌浑没听到,眼见已经来到一家客栈,当即说道:“这位屈子的故事咱们可以以后再谈,但是肚子却总是要填饱的,咱们就在这休整一番,不日便去缘镜山。”赵雪莹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二人将马匹栓了,解下随身包袱,走进这家客栈。

刚刚走进客栈大堂,李安歌却忽然一笑,原来事有巧合,当时在城门遇见的两名白衣男子恰好也在这间客栈借宿,那两人也在第一时间瞧见了李安歌他们,却都只是愤恨的瞪了一眼,并不敢再次寻衅,他们在城门前交手一次,已经深深知道李安歌的本事,此时虽然心中气愤,却始终不敢发作。

李安歌似乎对这两道宛若钢刀一般的目光毫无知觉,只是大大方方订下了房间,又要了一凉两热两道简餐,落座在那两人身边的一桌。

那两人瞧见他们坐在自己身旁,都不由自主的往远处靠了靠,李安歌瞧见他们如此,忍不住玩心一起,对赵雪莹笑道:“师妹,前几日我遇见一件奇事,不如说来你听。”

赵雪莹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知道他只要是这样一笑便是心中起了不好的主意,多半是又要捉弄人了,也是展颜一笑,附和道:“是何等奇事让师兄如此高兴,还请师兄细细说明。”

李安歌不怀好意的一笑,说道:“最近天已转暖,许多池塘到夜里都有蛙鸣之声,那一日我行走在乡间,却忽然听到蛙鸣之中似有人言。”

赵雪莹十分配合的问道:“难不成是有人落在水中,呼喊求救声混在蛙鸣之中?”

李安歌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便去瞧个究竟,于是便急忙走到那池塘边,可是诺大一个池塘,却找不到人的身影,但是我却明明听得见有人说话,你说怪也不怪?”

他话说到这里,言语之中自带一些恐怖气氛,就连配合他的赵雪莹都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道:“怎么了?难不成你遇见鬼了么?”

他二人说话并未压低声音,李安歌说的故事又是格外离奇,那邻座的两个白衣人也忍不住好奇的听他所说之事,李安歌瞧见这两人已经上钩,心里暗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鬼我是没有遇见,但是我可能是……遇见了妖精。”

“妖精?”赵雪莹从小虽然生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却唯独对这种鬼祟妖邪之事颇为恐惧,原因无他,如果是活生生的东西她还能自信战胜,可这些妖魔邪祟在故事中无一不是看不见摸不到的神异之物,纵是自己武功再高本领再强,也拿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是以被李安歌这么一说,她自己都已经忘了是在配合他骗人,声音中颤颤巍巍说道:“是……什么妖精?”

李安歌心中暗暗称赞,心想我这位师妹着实演技了得,连我都觉得她是真心害怕了,还担心那两人不上钩么,缓缓说道:“那池塘之畔,聚集着一群蛤蟆,这群蛤蟆围成了一个圈子,而那圈子的正中,却是两个与寻常蛤蟆大不相同的个体。”

“是……什么样子?”赵雪莹小声问道。

李安歌压低声音,说道:“那两只蛤蟆通体雪白,身上带满了黄金首饰,却是能够口吐人言,时不时还来一句‘你敢耍我’,师妹,你说这事神不神奇?”

他话说道这里,赵雪莹和那两人才听明白李安歌是在拐弯抹角的骂人,那白衣人一拍桌子,说道:“臭小子,你敢耍我?”

他情急之下,居然恰好说出李安歌刚才说的蛤蟆口中之言,李安歌闻听此言,复又笑道:“师妹你瞧,原来这世上当真好笑的不是蛤蟆学人,而是人居然学蛤蟆。”

那白衣人闻听此言更是大怒,但他们也心知肚明自己二人绝非李安歌对手,真的在此动起手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而且方才这一番争斗下来,他们也心知自己连口头之快都争不到,只是心中於气,不吐不快,便招呼一声,将那店小二叫了过来。

那小二临近前,快走两步,毕恭毕敬地说道:“两位客人,不知有何吩咐?”

为首的白衣人说道:“你这店中饭菜不对我二人胃口,统统换了。”

那小二眼见这两人衣着气派甚是不凡,赔礼笑道:“不知两位客人想要吃些什么。”

那白衣人答道:“就来鲥鱼五两、鱼翅五两、驼峰八两、鹿尾三两,再来贡柑一份。”说到这里,他又想了想,说道:“有了,近来天气炎热,再弄些冰酪甜品,给爷消暑。”

他方才口中所说食材皆是名贵之物,有些东西甚至连赵雪莹都是只曾听闻,像那冰酪甜品则更是难得,需要在隆冬季节在地窖存下冰雪,到了夏天再取出制备。那店小二面露为难之色,正欲推脱,那白衣人却忽然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黄金元宝放在桌上,说道:“你把东西准备好,这金子便就赏你了,只是方才我说的几样东西一样都不能少,也叫这乡巴佬见见世面。”

李安歌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想借此羞辱自己,只是这一次他也没了主意,毕竟他没法像他二人一般随手就是一锭黄金,只好摇了摇头,伸筷子去夹自己点的那份小菜。

那白衣人总算找回一些场面,忍不住得意道:“穷小子,你也就是嘴上厉害,一会也叫你见见世面,免得以后瞧见了都认不出来,丢人。”

他二人此时嚣张至极,只觉得有一身报复完成的痛快,甚至再去瞧这客栈都觉得顺眼不少,只是还没得意几分,却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小二,他们两个要的东西,给我们来上两份。”

“是谁这么大胆!”那白衣人回首打量,却是见到赵雪莹正目不改色,盯着那店小二,显然,方才那一番极为嚣张的话正是出自于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口中。

那白衣人瞧见是她出言挑衅,却是不怒反笑,说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这些东西你见都没见过,还敢如此讨要,哼哼,只怕到时候把你卖了都还不起这顿饭钱。”

赵雪莹却是没有搭理他,伸手在自己裙边一摘,便将一枚珠子取了下来,接着伸手向那店小二递去,说道:“将这枚珠子当了,看看能不能值得上我要的这顿饭。”

那店小二深知这两桌客人都不能轻易得罪,急忙接过她手中珠子,匆匆去了。

李安歌心中一阵疑惑,难不成我师妹这珠子当真价值不菲,但若是真的如此,当日与她相见之时又为何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是了,是我这师妹见我受辱,出此下策为我出头,那珠子纵是假的,但总算能暂时挫一挫这两人的锐气,只是这样图一时之快,只怕更遭嘲讽,师妹啊师妹,平日里你也算机灵,怎么今日却做出如此糊涂事来。

李安歌想通了这些,悄悄瞄了一眼四周,心想若是一会闹将起来,我得赶紧带着师妹走,总好过在这里徒遭嘲讽。

赵雪莹却是浑不改色,大大方方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两人以为她不过是装腔作势,故意将身子向桌边靠了靠,心想一会只要他们两个想逃走就出手留下,虽然他二人不是李安歌的对手,但若是想单单留下他们却自信十足。

不多时,那店小二便已经匆忙回来,只见他脸色焦急,手中依旧捏着那颗珠子。为首的白衣人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也真是苦了那店小二了,白白跑了一趟不说,没准还得被当铺的掌柜的一顿臭骂,真不知招谁惹谁了。”

听到他们两个这样说,李安歌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当即捏了两枚铜钱在手中,只待这两人一出手,便将铜钱使做暗器发出。

那店小二总算走了过来,许是一路奔行,站在这里直喘粗气,赵雪莹瞧见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枚珠子,眉头一皱,困惑道:“怎么?这枚珠子难不成当不掉?”

那后首的白衣人忍不住出声说道:“还好意思说?这分明是件假货,还巴巴地让这位小二去当,到底是个乡巴佬,还真将死鱼眼睛当宝贝了?我瞧你们也付不起这饭钱了,不如卖身于此,做上十年苦力算了。”

闻听此言,赵雪莹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人教她这么一瞪,心上忽然犹如一柄重锤狠狠撞了一下,忍不住退后两步,额头上顿时冷汗涔涔,目光中满是惊恐之色,心想这丫头难不成会妖术不成,怎地她这一眼看来我就几乎晕了过去,

那店小二此时终于将一口气喘匀,说道:“这位客官……哦不,是这位……大贵人,这件珠子实在是无价之宝……当铺掌柜瞧见小的并非权贵……说实在担心这东西来历,不敢接当……”

……

听他此话,一时间大堂中鸦雀无声,就连李安歌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两个白衣人更是目瞪口呆,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也都是瞧见对方眼中那份惊异。

只听叮当两声,打破了这份沉寂,却原来是李安歌吃惊之下,手中失力,那两枚铜钱落地之声。赵雪莹忍不住皱眉道:“你就没有去别家大一点的当铺问问?”

那店小二急忙答道:“回大贵人的话,小人去的……正是这长沙城中最大的当铺,那位当铺掌柜多见珍宝,刚一瞧见这珠子便一眼认了出来,说这是极北之地产的冰蚌寒珠,实在是无价之宝,咯丝国每五年才向本朝天子上贡一枚,所呈的冰蚌寒珠也不过是米粒大小,像大贵人这颗足有鱼眼之大……实在罕见之极,那当铺掌柜说自己万不敢收,小人也没有办法,只好给大贵人又拿了回来。”

赵雪莹听见店小二这番话,忍不住也是一阵无语,她从小便见过许多珍宝,只是瞧的多了也不稀罕,还以为这东西只不过是寻常的装饰之物,却没想到这小小珠子竟然有如此来历。但见那店小二毕恭毕敬地将这珠子呈了上来,也只好又收回手中,瞧着李安歌,抱歉说道:“师兄,实在对不起,我好像把这件事弄砸了。”

李安歌一时无言以对,那店小二却是说道:“这位贵客,我们掌柜的说了,您方才点的东西今日算在小店账上,像您这样的贵人能光临本店是小店的荣幸。”

赵雪莹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本来也没想吃那些东西,只不过是受不了有些人趾高气扬的样子,想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罢了,就这点简餐我们两人已经够了,不必多做。”

那店小二连连称是,退了下去,那两人听见她方才说的话,本欲上前出手,但瞧见李安歌不怀好意的瞧着自己,也只好冷哼一声,又坐回原处,这几番接连吃瘪,他二人已经心知自己啃到了硬骨头,也就不敢在额外滋事。

李安歌这才满是好奇的瞧着赵雪莹,说道:“师妹,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富贵,可是当日在江州城中,为何你还付不起那顿饭钱呢?”

赵雪莹却是笑了一声,说道:“不瞒师兄,当日我也不知道这珠子居然如此值钱,更不知道原来还有当铺这样的东西,像这些珍宝之物我从小便是见得多了,也就从没稀罕,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东西还能换钱,今日实在是气不过,这才想把它当了出口恶气,却没想到那当铺老板胆子也忒小,实在可惜。”

李安歌听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心想原来古尊派竟是如此气派,忍不住又向赵雪莹那裙子看去,那珠子原本镶在裙边做装饰之用,除去这枚珠子,这件裙子上另有其余,倘若都与这枚冰蚌寒珠相当……

李安歌连忙吃了几口菜,不再去多想,而那两名白衣人也再不敢向这边瞧来。瞧见这两人悻悻之态,李安歌也顿时觉得没了意思,但听得那两人复又低声交谈,神情之间甚是诡秘,李安歌不动声色,运转内力于双耳之上,渐渐地也能听到那两人交谈之语。

只听得一人说道:“少主明日进城,到时候再跟这小子算账,那口宝剑和这丫头身上的宝物,正好赠与少主做一份大礼,到时候定少不了咱们好处。”

另一人又开口说道:“我瞧还是将这个小丫头干脆一并捉了,这丫头长得如此漂亮,少主瞧了定然上心,如果能把她献给少主,说不得又是大大的奖赏。”

“你说这次事情办成,少主当赏赐些什么?”那头先一人问道

“别的我就不要了,只是这两个乡……”他有心想说乡巴佬,但又想到方才赵雪莹出手之阔绰,硬生生止住,继而说道:“只是这两个家伙实在可恶至极,这女的也许少主另有安排,但是这个混小子我一定要让少主赏赐给我。”

那头先一人闻听此言,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瞧上这小子了?”

“你想些什么?我是向少主把他要来,然后涮腻了玩够了再把他一刀杀了,也好泄我心头之恨。”

“这样也好,这几个月以来少主只顾着赏赐你了,每次都是我受到冷落,既然你要这小子,那其余的东西就都归我了,如何?”

“随你的便好了。”

这二人交谈之时,使得本来是一门传音入密的功夫,这门功夫若是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时,就凭李安歌这点本事决计是半分也探听不到,但是这二人显然也是浅浅入门,无意之间,就已经泄露了信息。

听到他二人方才所言,李安歌面不改色,心中却已经有了打算,待到那两名白衣人起身离开后,李安歌才将他二人方才所言原原本本的说给了赵雪莹。

赵雪莹闻听此言,愤然道:“咱们这就追上去,打他们个筋断骨折,再撕烂他们那两张臭嘴。”

李安歌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师妹稍安勿躁,眼下即便追上他们,出了这口恶气,但终究只是图一时之快,方才他们口口声声所言,始终离不开那位少主,咱们何不以逸待劳,也瞧瞧那位少主究竟是何等人物。”他话说道最后,也是语气渐冷,显然也是为那两人方才所言心中愤怒。

“那他们嘴上这么不干净,难道就这么算了?”赵雪莹依然还是气不过,她从小总是被人视作掌上珍宝,周围人无不疼爱她呵护她,只是她天性纯良,从未养成倨傲的脾气,但被人这样说,却是平生少有,实在忍不住心中无名火。

李安歌说道:“师妹不必如此生气,待到那位少主出来,咱们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这两人就交由师妹处置,如何?”

听他这样说,赵雪莹才终于点了点头,只是神情之中,仍有不快。李安歌知她少女心性,只消将注意力转移,便不挂碍,当即说道:“师妹,眼下咱们两人来到长沙城中,实在应当好好领略此处风土人情,长沙之地乃是楚汉名城,湘菜湘戏皆是一绝,连我那小师妹都曾经心向往之,眼下时间尚早,那位少主进城还不知要等多久,咱们不妨边吃边玩,养精蓄锐,你看如何。”

他本以为如此一说赵雪莹肯定欣然允之,却没想到赵雪莹却是眼珠骨碌一转,说道:“这也未尝不可,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李安歌好奇道:“什么条件?”

赵雪莹面色微红,说道:“你要对我……改一个称呼……”说到这里,似乎急于辩解一般,忙又道:“你可不要多想……你总是……说你那位小师妹,你也一直称我为师妹……总是有些不妥……”

李安歌朗声一笑,说道:“这有何难,那以后我称你为莹儿,你以为如何?”

赵雪莹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眼睛,只是低声说道:“你觉得顺嘴就行,反正又不是我天天喊。”言外之意,显然极为认可。

二人在长沙城中兜兜转转,偶尔吃点当地小吃,又去戏园子里听了一整出的《琵琶记》,湘戏以长沙当地方言为主,赵雪莹却对此十分精通,李安歌听不懂之处,也是她多加讲解。

戏罢,出门,又吃了些当地小吃以做晚餐,这才准备打道回府,此时天色未暗,二人回到落塌之地时灯火未起,李安歌吩咐小二取来纸笔给门中写信,言说自己已经到了长沙城中,准备不日前往缘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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