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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龙隐》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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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的眼神透过幕篱的纱,凝在剑尖上。

他折了名剑正泽,不代表他不再分辨得出剑的好坏。

“大内苍龙”苍白术的剑,怎么可能不是好剑?

这把无名但有名的剑,单凭剑脊上一个苍字,江湖上认不出来的人也不多。

更何况,杜仲的剑与这把剑,杜仲的人与剑的主人,也数次交过手。

他叹气道:“苍白术,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并不知道这一回苍白术来是为了什么,他只以为是还往日一样,是想来与他一战。

所以他道:“苍白术,我和你说过的,这个剑神的名头,对于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虚名,你要,就拿走好了,我无所谓的。”

“你无所谓,但我如果不击败你,怎么能承受这个名号?”杜仲还记得当年苍白术曾经这样回答过他。

但是今日苍白术并没有开口,只是用冷冷的剑尖静静地抵着他的喉,用冷冷的眼神静静地望着他的掌心,那里有一条淡淡的伤痕。

杜仲苦笑,向前了一步,竟然是直直的把自己的喉咙往苍白术剑上送去。

苍白术后退了一步,剑尖依旧稳稳的停在杜仲的喉前,一分不近,一分不远。

杜仲又前。

苍白术再退。

世人都以为“大内苍龙”苍白术会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但是不然。

他从来不会杀伤手无寸铁的人,而且实际上他除非迫不得已,不会杀人。

所以即使他想着要击败杜仲已经很久了,但在此时还是不会递出那最致命的一剑。

他竟然收了剑。

杜仲有几分讶异,但是与苍白术交手了这么多回,他也知道苍白术的性子,心下几分苦涩的了然。

他摘了幕篱,深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苍白术,像是要看透他。

然而,未果。

杜仲又戴上了他的幕篱,迈步向前走去。

他走路的姿态浑然就是一个老农,叫人如何也相信不了他竟然本是江湖第一的青年剑客。

他像是忽略了跟在他身后的苍白术,非常自在悠闲的走到一块田亩边上。

他背对着苍白术,面前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植株。

他蹲下身,在田埂边上翻找着什么东西,背后空门大露,一点习武之人该有的防备也没有。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苍白术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苍白术答道:“二月初六。”

苍白术不明白为什么杜仲突然会问他这个,因为杜仲是断断没有理由不记得日子的。

然后他就听见杜仲自语似的道:“二月了啊,是时候种白术了。”

苍白术握剑的手紧了紧。

种白术?

那些想要把他埋到地里去的人,现在还活着的其实也不太多了。

他以为杜仲终于动了杀机。

他还记得他这一回来找杜仲之前听到的一个仅仅数人知道的传闻:听说,燕王找到了隐居的杜仲,许以重金,想要让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替他拿来当今圣上的项上人头。

没有人知道这个传闻究竟是真是假,除了燕王和杜仲本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今圣上会下密旨,让苍白术来探杜仲一探。

因为只有苍白术,才能与这位“隐神”拼上一拼。

但是看上去似乎是苍白术想多了。

因为杜仲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甚至他的手里握着的还是锄头,而不是剑。

他只是有一点开玩笑似的看着苍白术,问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帮我一下?农活可不好干。”

苍白术摇了摇头,淡漠的站在田埂上面,看杜仲一个人在一片开阔而少人迹的土地上耕作。

风吹起了碧浪,吹到了黄昏。

杜仲拍拍手,把锄头扛在肩上,从田里走出来。

苍白术看见杜仲那本该干净修长握着三尺正泽的手指上满是泥土与污渍。

有点不值得。苍白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到。

不过杜仲显然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是很随意的问苍白术,要不要去他家里吃顿便饭,住上一宿。

——毕竟,这里是城郊,唯一的可以充做客栈的只有那个小小的酒肆。

——苍白术有洁癖,不可能会住在那种地方。

所以苍白术答应了。

晚膳是杜仲做的。

都说君子远庖厨,杜仲的手艺却意外的好。几碟药膳,用的都是杜仲自己种出来的药材,新鲜的很。

杜仲甚至还有酒,好酒。

他拍开泥封,给苍白术倒了一大碗,笑道:“你这回来的巧,我这酒这两天才正好到时候,你就来了,可真有口福。”

酒液是金黄色的,苍白术端起酒碗,在鼻尖轻嗅,然后扬首饮尽,毫不犹豫。

苍白术一点也不担心酒里会有毒。

因为他知道,杜仲不是那种会在别人吃食里下毒的人。

他们二人交手太多次了,就像杜仲了解苍白术一样,苍白术也了解杜仲的为人。

更何况,人品卑劣的人,是使不出杜仲这么好的剑法的。

哪怕杜仲真的沦落到替人当杀手的地步,苍白术也相信,杜仲会带着他的剑,去和那人堂堂正正的一战,而不是在背地里做手脚。

如果杜仲这样做了,那他就不是杜仲了。

所以苍白术不仅喝了这一碗,还和杜仲一起喝了很多。

苍白术甚至有几分醉了。

在醉过去之前,他还记得他问了杜仲,燕王是不是来找过他。

杜仲好像是回答了他什么的,但是苍白术已经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了。

这酒的后劲真是该死的足。

苍白术开始后悔和杜仲拼酒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醉了。

晚风拂过,还有几分早春的凉。

苍白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挨着杜仲的肩膀,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睡着的。

睡得,毫无防备。

他不知道的是,杜仲看着睡过去的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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