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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雪—》第五章 小舟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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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中,骏马狂奔。

白潇勒住马,望了望这浑暗的天空。

今晚他又遇到了几次刺杀,只不过都被自己轻描淡写地一袖挥过。

那些刺杀他的人,照例被放过了不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喜欢滥杀无辜。相比起来,冥夜则要阴暗地多,在他眼里,只有生意,没有人命。

白潇此时口渴难耐,他忽然又想喝酒了。

相比于其他的买醉人,他心里始终不曾有过太多的悲伤,他只是因为无聊才喝酒的,单纯的无聊。

奇怪的是,心中有着许多悲伤的人,往往一醉成梦,而像他这样的无聊的人,怎么喝都喝不醉。

而醒着的人往往是痛苦的,即便一个无聊的人也是如此。

日子如常,前方的路却望不到尽头。

白潇长吸一口气,策着骏马又狂奔而去。

他一直奔到了一条大河边才停下,尽管已经潇潇的几日大雪,在南方这样暖和的地方地面上甚至也结起了冰,但眼前的这条大河依旧未改她的浩浩之势,在寂寞的风雪声的陪衬下,河水流荡地很安静,流的很深邃,很杳远。

白潇下了马,走到岸边,开始对着河水静静发呆。

确切地说,这里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在他站立的不远处,就是高大的城墙城楼,由于正值夜深人静十分,城楼里不见任何灯火,以至于白潇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安静的夜,适合安静的人,也适合安静的心,安静的梦。

雪势渐渐变小了,雪花开始如蓬蓬柳絮一般洒下,堪堪牵出了游子心中的无限思绪。

白潇忽然发现,这样安静的夜晚,这里的大雪天,竟然如此地美。

他一直静静的望着河面发呆,似在搜寻着什么,又似在沈思着什么,风吹过他满是雪花的脸,荡起了他看起来已露沧桑的双鬓。尽管脸和手都已经冻得通红,他却没有感觉一丝一毫的冷。

在很小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冷是什么滋味。

突然,他兴奋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寂漠的河面上正漂浮着一叶孤舟,那里面,一定是个和他一样孤单的人吧。

白潇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粒带着斗篷的小孤舟,舟头处,有个人身披蓑衣,正静静垂钓于这春江雪花夜中。

小舟于江水中随波逐流,在偌大的风雪里,既安定也从容,它正缓缓朝着白潇的方向漂来,一直漂荡进了白潇的带泪的眼眸里。

在靠上岸的瞬间,斗笠人猛地一提钓杆,一尾白肚大鲈鱼被扑通甩到了船舱里。那人对着白潇道:一尺鲈鱼新钓得。

白潇回道:半樽清酒方邀来。

斗笠人道:可惜在下这里只有浊酒。

白潇道:无妨!

斗笠人道:请君入舟。

白潇施展轻功,跨过水面到了小舟上。

小舟乌蓬里,烛光如豆,鲜鱼的香气已经弥漫开来。斗笠人将热好的黄酒端到白潇面前,白潇忽然发现,那一双玉手如葱如玉,显然是美人的手。

于是轻声问道:你是个女子?

斗笠人缓缓点头,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

他开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只见她一袭素衣,全身上下除了一根头绳外,并不带一丝一毫的修饰,却显出了出尘之美,她的面容被一方丝巾蒙着,在清丽缥缈中透出了冰冷如雪的气质。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很吸引人的。

白潇问道:姑娘不打算摘下脸上的面纱吗?

女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捂着嘴说道:这两天受了点风寒,面纱就不摘了吧。

白潇又问道:那你不打算跟在下喝一杯了吗?

女子道:小女子不饮酒,这酒本来就是为公子准备的。

白潇笑道:姑娘有心了。说罢拿出酒碗,就要往嘴里灌。

女子问道:你总是一个人喝酒,就不感觉无聊吗?

白潇停下来,说道:有时候会有点,不过在下本来就是一个很无聊的人,一个很无聊的人喝酒之后,反而会不感到无聊了。

女子道:无聊的人小女子见多了,不过他们都不像公子这般潇洒。

白潇笑道:看来,我让你心动了。

女子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白潇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忽然感觉我也许会为做任何一件事情,包括死。

女子道:如果我今晚不喝酒,公子你会选择不喝吗?

白潇笑道:不会!

女子白着他,娇气道:骗子!

白潇拿着酒,叹气道:唉,看来人这一辈子里,还是跟杜康做朋友最靠谱!说罢端起碗,一饮而尽。

女子的眼神僵住了。

白潇笑道:这酒里有毒?

女子道:剧毒。

白潇道:你以为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所以不会喝了?

女子点点头。

白潇笑道:喝下了美人的酒,即便做鬼也是一个风流鬼!

女子道:我现在后悔了,不该给你这样的酒鬼喝酒。

白潇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说道:断肠人在天涯,不如饮下这杯断肠酒。

女子道:原来你也有不无聊的时候。

白潇捂着肚子,摊开一幅百合小扇,说道:美人赠扇,至今未能忘怀。

女子冰冷的脸上有了笑容,很开心的那种笑,她嫣嫣一眸间,竟让白潇恍若到了另一个尘世间。

她冷冷道:白潇,你活该!说着转身出了乌蓬。

白潇想使劲抓住她的手,无奈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紧跟着嘴里蓬地喷出一口血。

雪,依旧潇潇。

女子披上蓑衣斗笠,又开始垂钓了,这一次,她换上了一根直的钓钩。

钓着本无心,此情本无意。

这潇潇风雪中,不知还埋葬着多少落寞的灵魂。

江上的风浪逐渐变大,小舟开始颠簸地厉害。

在这样的风浪中,正静静地站着一个公子,他的一身黑衣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却在飞雪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耀眼,只是,他的面容,恰又完美地融入了景色中。

他静静站立的地方,是一片浪涛之上,整个人随着小舟的漂移不断晃动着,始终与小舟保持着合适距离。尽管风浪有些大,他全身却没有一处被打湿。

有时候,人和人会在一个陌生的寂寞的地方偶然相遇,时间那么巧合,就连地点,也那么巧合。

女子一抬头,看到了冥夜。

冥夜的眼睛,并没有望着女子,他在望着什么,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女子道:你也来了。

冥夜只回了一个嗯字。

也许这个世上,只有白潇一个人能够理解冥夜,在他看来,冥夜整个人都是冷的,心是冷的,身子是冷的,就连感情都是冷的。

这其实也不奇怪,他本就是生于冷夜中的一个幽灵。眼前这个女子,是他在心中曾经最耀眼的一道光,就像那夜在君湘楼客栈中,他看见了此生最耀眼的一次光一样。

风雪中,女子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她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冥夜回道:有个该死的人死的太快了。

女子道:他是该死,可你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冥夜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生死倒也无所谓,可白潇他不让我死。

女子嘲笑道:都十几年了,当年的娃娃都变成了青年,他还是没有放弃拯救你?

冥夜道:是的。

女子道:他想拯救你,你却想杀了他。

冥夜道: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有生死的选择,

女子道:那他为什么还要拯救你?

冥夜道:有次,他跟我说,他觉得我俩这辈子要完蛋了,所以他第一个想要做的事是拯救我。

女子道:他倒也菩萨心肠。

冥夜道:因为他早就没信心拯救他自己了。

女子噗嗤笑了。

冥夜问道:你给他喂的什么毒药。

女子答道:断肠散。

冥夜道:记得以前,你也饮下过这种毒药,后来还是活了过来。

女子忽然叹气道:是啊,所以我才想要他尝尝这种滋味。

一阵大浪扑在船头,女子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冥夜说道:注意身体。

女子抬头看了看她,将自己的面纱猛地揭掉,娇娇笑道:谢谢冥夜公子。

冥夜依旧没有看她一眼,确切地讲,看与不看都一样,因为他的眼睛里永远都显得那么空洞。

女子一直望到了他眼睛深处,越望心里越慌张。

冥夜道:你不觉得刚才那阵浪有点不对劲吗?

女子笑道:冥夜公子怕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冥夜没有答话,他整个身子里,忽然爆射出数道青光,冲入水下,江水翻涌一阵,再也无反应,但浪涌之势却是大大减弱了。

他轻轻挥了挥衣袖,就听到不远处一阵扑通落水声,紧跟着身子飞快地踏入风浪中,青光舞练间,已射杀了数十人,那些人,死时连一口气都没喘出来。

大浪翻涌中,冲出一根木头,木头上站立着一个满头雪发的老人,他大笑道:冥夜公子果真令在下佩服,不过在下今天却是来找潇雪公子的。

冥夜公子面无表情道:在下听说乌夜老人的心是黑的,不过我提醒你,潇雪公子的剑却是白的。

他说完,黑袖一挥踏浪而去。

潇潇大雪中,又开始飘荡起笛声,鲜鱼黄酒的香气弥漫处,小舟上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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