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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浮生记》第一百五九章 七圣之血 始溅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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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顶碎,白魔乘着月光从观星殿上飞下,白影虚离流泻,分不清哪是月光,哪是白魔。他转瞬即至,慌忙扶起气若游丝的巫千雪,为其渡入一道温和的内息,垂首双目尽是怜惜。巫千雪幽幽醒来,眼帘微启瞧见白魔,用尽全身气力,虚弱道:“是……青州秦家。”

青州秦家?青州秦家!白魔闻言心神巨震,一时难以相信。巫千雪低声重复道:“是青州秦家……”白魔眼中神光肃肃,清冷面容浮现凝重之色,谁会想到中土首富之家竟然隶属蓬莱。若秦家真是蓬莱在中土的立足之地,那么许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巫千雪瘫软靠在白魔怀中,黑色鹤氅包裹着她,衬得容颜仿佛一轮苍白的月。她死死盯着陷入沉思的白魔,双眸如同两颗寂灭的枯星,然后伸手无力地攥住他的衣袖,恨声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我要你带着我,我要亲眼……”

言犹未尽,巫千雪此刻之身已然扛不住情绪激烈,眼前一黑便又昏死过去。白魔打横抱起巫千雪走在空荡荡的大殿上,两侧殿柱祥云似是无风而动。跫音回响,一人白光渐起,雷动九州,一人寂寂如夜,欲坠深渊。

三日之后,太一教倾巢而出,浩浩荡荡直下九幽,江湖依附势力陆续受令加入。自始至终,浮云宫一直保持沉默,未有一人从中踏出半步。太一教众声势浩大以极,直奔青州而去,阴阳鬼、七堂堂主、柴月关等众多高手赫然在列,沿途武林人士人人自危,暗道群魔出动是为哪般?

队伍后缀着一辆两驾马车,车内铺满厚厚一层柔软的毛毡,大大消减了长途颠簸的不适,浓浓的药味充盈着整个车厢。巫千雪斜斜靠在角落里,服了三日的药,受了白魔内息温养,她耗损的生机恢复了许多,不过依旧病恹恹的如同一朵枯败的优昙。

她的呼吸有些粗重,想来越是逼近青州,她的心绪越是难以平静。车内白魔静坐一侧,当他准备继续为巫千雪温养经脉、脏腑时,她微微摇头道:“我感觉好多了,你无需再为我虚耗内息。”

白魔恍若未闻,继续靠近,巫千雪又劝道:“青州将近,蓬莱不是易与之敌,你不能不谨慎。”白魔顿了顿便又默然坐回原处,蓬莱的强敌他深有认识,他心中忧心也不因青州,轻叹道:“你不应该来的。”

巫千雪羸弱的身躯突然冲出惊人的杀意,双颊倏地涌现不健康的潮红,过了半晌方才平复。她声音凄厉道:“我不甘!你可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面对过去的罪孽,就在我得到原谅也愿意原谅自己的时候,蓬莱却又给我当头一棒,将我重新打入地狱。”

“这一回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既然我今生无望脱离深渊,那么就让我实现最后的愿望。即便是死,我也要在死前亲眼看到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白魔又流露出那种怜惜的神色,想来面前的女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难免心怀恻隐。

青州位于崂山北面三百里,同样毗邻东海,两地风土却截然不同。崂山山峦纵横起伏,而青州地势平缓开阔,沅沧江经过武林源,中途汇聚大小数十河流,以壮阔之势冲入青州,汇入东海。

青州坐拥东海海湾,两侧连绵石崖屹立环卫,对躲避海难、海客休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加上西纵中原的平坦大道,陆路、河道和海路交汇畅通,共同孕育了这方天下最富饶之地。

青州没有秀甲天下的景致,亦非人人膜拜的武学圣地,其最负盛名的只是一个璀璨耀眼的秦家。秦家所拥有的财富到底有多少,或许秦家人自己也不知晓。毫不夸张的说,青州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口空气,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秦家,这个说法虽然夸大却足以彰显其富。

同是在商贾方面风生水起的云家,在自家地盘武林源也被秦家占去四成生意,由此可见首富之家确实天赋异禀。除此之外,秦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那座奢靡的琼楼玉宇,巫千雪透过车窗眺望遥远处耸立入云的瑰丽楼宇,只觉它仿佛是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

这楼宇虽然名号俗不可耐,却实实在在当得起“琼楼玉宇”四字,也符合秦家财大气粗的气派。那楼宇占地极广,耗费财力无数,十六根通天玄铁巨柱直插云霄,飞檐凌云三十三层,每一层皆四面无墙,清风穿堂。

楼层高逾三四丈,却不知层面是何异材构造,竟能在每层新辟一座独立宅院,奇石秀木,小桥流水,层层风格迥异,秀丽多端。与其说这是一栋楼,还不如说它是一座城,一座容纳三十三座宅院的城。

准确来说,青州所指乃接壤东海的广大地域,而非仅指秦家所在的青州城,不过青州城却代表了青州富庶的缩影。青州城除了以海为界的部分,其余皆是高耸厚实的石墙环绕,同海湾石崖相连,拥围着青州城如同一个独立的王国。

青州城东入西出有水陆两条大道,一条是与城门相通的陆道,车马行人如织,另一条是沅沧江入城的河道,船只络绎不绝。太一教一行由城门长驱直入,这一番兴师动众,惊扰了青州城的繁华。

从城门而入是外城,城中人流被这帮子不速之客惊得四散避让。太一教众以及附属势力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水儿嚣张跋扈,闹得沿途鸡飞狗跳,血溅街头。车中白魔依旧闭目养神,神色淡漠,丝毫没有下令约束之意。

马车忽然一顿停了下来,这时赶车人禀道:“白魔大人,天师大人,前方好像有什么人挡住了去路。”白魔闻言望了一眼神色萎靡的巫千雪,淡淡道:“看来他们已然有所警觉。”巫千雪冷冷寂寂倚在那里,有些事总是要来,有些人总是要死。

白魔侧首朝车外问道:“有多少人?”赶车人立在车驾上张望了半晌,最后有些不确定道:“两人……”白魔抬眼疑道:“两人?”因着首尾距离相隔太远,赶车人又踮脚张望一番,奇道:“确实两人无疑,不过他们好像……在当街对骂。”

车厢内顿时安静了好一阵儿,白魔方随意道:“由着他们去处理。”队伍被阻停滞,这些人皆不是什么善茬儿,凶焰顿时熊熊燃烧起来,谁也没想到凶神恶煞的太一教竟被一场街头骂架阻了去路。

街心对骂两人皆已五旬开外,一个是旧衣破衫的糟老头子,脸颊微微浮肿,眼中醉光迷离,他身后是一家小酒肆。另一个是素衣洁净的老妇人,神情肃宁清癯,对着那糟老头儿难掩嫌弃之色,她身后却是一家小茶寮。

酒是荡漾之魂,茶有清宁之神,这当街对门儿杵着酒肆、茶寮的,倒也有些趣味,本身相互间没有什么妨碍,只是这两人却不觉得有趣。老妇人侧立斜睨,叉腰骂道:“你个天杀的老酒鬼!成天摆弄那臭烘烘的黄汤,平白熏坏了我的好茶。”

老酒鬼眯眼腆肚摇摇晃晃来回几步,咧嘴讥笑道:“老茶婆,你怎么不继续神神叨叨,装你清高自持那套把式了。谁稀罕你那寡淡的破茶,饮之无味,忒不痛快,我还没怪你冲淡了我的酒香呢。”

老妇人怒目凌厉一瞪,反唇相讥道:“我的茶怎么了?我的茶清心明目,提神醒脑,饮之灵台无垢,道韵天成,乃是饮中圣品。就你那黄汤一股子浑浊秽辛,毁人神智,乱人性情,是最不入流的东西。”

老酒鬼涨得满脸通红道:“真是好一张老脸,还好意思自封什么狗屁圣品!江湖英雄,唯有酒能与之相配,酒兴豪情,相辅相成,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我的酒是真正的琼浆玉液,你那茶没劲儿,跟你的人一样没劲。”

老妇人气得横眉倒竖,怒道:“我没劲?好啊你,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不就是碧云那个贱人吗?!我放过你,你去找她,去找她!”老酒鬼目光闪烁怯了怯,又觉面子挂不住,梗着脖子道:“你既然嫌我的酒,将你的茶寮搬走便是,免得两看生厌。”

老妇人顿觉面容一僵,随即又裂了开来,厉声道:“好你个杀千刀的!竟然还想赶我走,什么事儿也要讲个先来后到,这地儿是你要跟着我来的,要搬走也是你搬走!”两人兀自骂骂咧咧不休,浑似没看见旁边戾气腾腾的凶神们,终是引起太一教众生怒。

阴阳鬼、七堂堂主等人冷眼静观,这面前的事儿哪有那么简单。不过有一人却按捺不住冲将出来,他是某个小门派的掌门,平日龟缩一隅作威作福惯了,归附太一教后愈加横行无忌,这时候冲出来确有讨好太一教之嫌。

他雷鸣般喝道:“兀那老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自家事关起门来闹,都给老子滚一边去!”老酒鬼和老妇人齐齐转首怒道:“我们老两口的事,管你什么鸟事?”两人又齐齐怒目相视,质问道:“你干嘛学我?”又齐齐脱口道:“你又学我?”

某掌门瞧着自己被晾在一边,呲牙冷哼一声,叫道:“该死的老东西!本掌门这就送你们回老家!”他提刀奔近向两人劈斩,刀风呼啸卷去,刀势迅猛霸道,竟还颇有两把刷子,并非一味穷横之辈。

老酒鬼和老妇人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即将袭身的危险,兀自骂得火起,还相互拉扯推搡起来。刀锋落下,恍似惊风落雨,利落无阻,眼见着两个老人就要血溅街头,甚至还能听见有人不经意的叹息。

紧接着也不知电石火光间发生了什么,忽听某掌门口绽一声尖利惨叫,身影霍然倒退几步,胸前鲜血淅淅沥沥,手中的刀背洇染血水,而刀刃却雪亮干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也未瞧清发生了什么,某掌门却已一招遭受重创。

痛楚令某掌门豁然恢复了理智,不似方才那般鲁莽冲动,他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好生懊悔。两个老家伙拉扯之间,扬起的衣袖蕴含着两股既排斥又交融的怪力,直接将他的刀势撞得逆转而回,瞬息击碎了自己的胸骨。

太一教内势力派别杂多,多是静观其变,不愿做那出头鸟。自有人扶着某掌门退下后,阳魁堂堂主朱烈火上前打破平静,抱拳道:“见过酒圣、茶圣,不知贤伉俪何时下了灵丘山,履及这青州红尘来了?”

老酒鬼和老妇人收敛了继续纠缠的架势,后者淡淡道:“你倒是个知情识礼的,不似有些人好没礼数,管起我家闲事来了。我和我家老酒鬼在灵丘山上待久了,不免静极思动,也想尝一尝世间的烟火气。”

原来这两人竟是灵丘七圣当中的酒圣和茶圣,也是其中唯一的一对夫妻。两人一个嗜酒如狂,一个爱茶如命,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只是七圣清高孤傲,因生难觅知音之憾,遂隐居灵丘,以避世人,难怪在场少有人识得,却不知他两位为何会在青州城开起了酒肆、茶寮。

朱烈火自然知道茶圣言中敷衍,还是微笑道:“两位真是好雅兴,若非今日要事缠身,定要向两位讨一杯佳饮。”酒圣、茶圣当街露出淡淡的笑意,并未有让道的意思。朱烈火依旧保持冷静,问道:“两位这是何意?”

酒圣似笑非笑道:“我们一个卖酒,一个卖茶,你却只讨一杯,到底是要酒还是要茶?”茶圣即刻冷淡道:“别想临阵改口,今天有我无他,你也只能讨上一杯,甭想两头讨好。你可要掂量清楚了,是要茶还是要酒?”

两人的酒肆、茶寮外摆着简单的摊位、用具,须臾间酒圣取了一盏酒,茶圣取了一盏茶,两人皆持杯遥遥递出,竟是要朱烈火当场做出抉择。这两人这番明显是故意胡搅蛮缠,要让朱烈火陷入两难境地,其用意有待斟酌。

酒圣的酒在江湖中名气极大,一线喉、暗香浮影、岭上雪皆是酒中极品,引人垂涎,而茶圣的茶虽非妇孺皆知,但却备受世家名门的偏爱,因为她的茶在静心凝神方面卓有奇效,对武者修心有着极大的助益,可谓千金难求。

正当朱烈火犹疑未决之时,太白堂堂主傅青书朗声道:“今有要事,岂能贪杯误事?朱兄自然是要讨上一盏茶。”茶圣闻言顿时露出满意欣然的神情,而酒圣却是一脸不忿,怒目圆睁瞪着傅青书。

茶圣旋即脸色一沉,道:“茶敬友客,你惹恼了我家老酒鬼,似尔等恶客,自然不配饮用我的茶。”这性情也着实怪癖反复了些,忽见她斗笠茶盏中腾起蒙蒙白雾,众人随即闻到一阵奇异茶香,缭绕鼻端久久不散。不大会儿盏上雾气淡去,盏中已无点滴茶水。

众人闻香顿生警觉,后察觉异香并无毒性,便又放下心来。接着,一脸怒色的酒圣手腕一转抛出酒盏,随后隔空劈出一掌,腾空的酒盏登时被劈空掌力击碎,酒水四散爆洒,点点滴滴竟发出滋滋的声响,犹如烈火烹油,瞬间酒香四溢。

茶圣一手以内力蒸发茶水,酒圣又一手神乎其神的劈空掌,虽无机巧可言,却更能体现他们深不可测的修为。两人看似因怒出手,实则是对太一教的示威,也确实对大多数人起到了震慑的效果。傅青书冷声道:“两位真要趟这浑水吗?”

酒圣、茶圣神色淡淡不言,显然默认他们的目的是阻拦太一教。傅青书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言有所恃道:“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我这儿恰好有位特别的朋友要向酒圣讨上一杯酒。其实适才我之所以言茶,也不过是君子不掠人之美罢了。”

两人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酒圣哼道:“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喝我的酒。”傅青书但笑不语,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从太一教众中踱步出来,其年纪比酒圣小不了多少,腰间悬着一个巴掌大的酒葫芦。他在人前站定,道:“师兄,我讨一杯酒也不可以吗?”

酒圣、茶圣瞧清来人面容脸色微微一变,惊讶地相互交换了眼神,此刻酒圣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惊忧杂陈道:“师弟,怎么你……”酒圣的师弟并不答话,径直走近酒圣,重复道:“师兄,我讨一杯酒也不可以吗?”

江湖中有一个酒仙门,门派虽小却屡出珍酒,备受江湖豪杰的青睐。门中有一桩公案,也曾闹得江湖中人尽皆知。门中酒方珍品虽多,但对已成绝响多时的酒中神品忘情,其配方历来是门人钻研的目标。

据说酒仙门当代有师兄弟两人,感情极为深厚,共同钻研忘情配方,相互间毫不藏私。只是在后来两人出现分歧,竟一发闹得不可开交,导致多年兄弟在一朝之间分道扬镳。自此师兄酒圣避于灵丘山,而师弟酒宗杳无音讯。

酒圣神思不属地为其盛酒,茶圣神情有些复杂,问道:“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我们怎么也打探不到你的消息。”酒宗平静道:“往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和师兄感情深厚,我也真心为你们高兴。”

茶圣一时语塞,酒宗接过酒圣递来的酒盏,饮后赞道:“师兄的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酒圣却并不怎么高兴,心事重重道:“师弟谬赞了。”酒宗淡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为师兄奉上半盏酒。”

众人不免腹议这师弟好生小气,师兄满盏盛情,他却只回敬半盏。酒圣闻言脸色变幻不定,注视着师弟愣了愣神。酒宗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就着手中的空盏斟了半盏。酒圣伸手接过半盏酒,低首细细打量,又微微一嗅,然后声音微颤道:“真成了?”

酒宗认真道:“不错,忘情的配方,我得了。”酒圣神色一黯,默然半晌,怅惘道:“还是师弟有天赋,为兄甘拜下风。”酒宗摇头道:“不是师弟我有天赋,而是师兄你俗务缠身。你何必要身陷其中呢?”

*****

沅沧江入海口,江北三角区域是青州城内城,亦是秦家本家所在,那座闻名天下的琼楼便矗立在此。琼楼上某层碧玉栏杆处,秦家掌门秦易扇远眺外城,只是勉强望得见大概形势,具体的消息还得通过他身后管家的手,源源不断传至他的跟前。

秦易扇锦衣玉带,完完全全是钟鸣鼎食之家的仪态,观其面容天庭饱满,含福带笑,唯有眼角闪烁幽微的光芒,令他少了富家翁的庸俗。两子之中,秦少游与其形似,而秦央与他神似,一般的知情识趣,一般的胸有丘壑。

他意态闲适道:“世人只道我秦家招揽高手以利诱之,可是那样的交易总不让人踏实,只有心甘情愿才是靠得住的。”他身后的秦家人皆安静听着,身侧蓬莱艮部的杜先生却拿不准道:“灵丘七圣,非我族类,如今那酒圣的师弟现身,这第一仗只怕是打不起来了。”

秦易扇不以为意笑道:“此言差矣,凡是孤高避世之辈,皆爱惜羽毛,极重承诺。这灵丘七圣人人皆欠我秦家天大的人情,我不曾向他们讨要半分回报,皆是他们自己主动许下的承诺,他们自然不会违背。”

*****

酒圣挪步向茶圣靠了靠,肩紧着肩站在一起,然后反问道:“你不同样身陷其中吗?”酒宗深深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秦家是蓬莱的巢穴,蓬莱的祸心天下皆知。你们维护秦家就是以整个中土为敌,违背苍生大义。你们避世而居,不就是见不得人心不古吗?”

酒圣皱眉怔了怔,毅然摇头道:“先不说太一教风评如何?有几分值得相信?秦家广结善缘,屡散家财救济穷人,与我等又有大恩。今日他秦家面临灭顶之灾,我们怎么也要挡上一挡。”太一教攻打秦家并未大肆宣扬旨在铲除蓬莱,正是因为人人皆是酒圣这般想法。

酒宗怒目斥责道:“你这是是非不分,他秦家的恩是居心叵测的恩。你若继续执迷不悟,难道真要我们师兄弟刀剑相向吗?”酒圣顿了顿,平静道:“你已得忘情配方,实力必然胜过我,酒仙门正好由你继承,旁的也就不必再说了。”

酒宗又将目光望向茶圣,茶圣语气坚定道:“夫唱妇随,老酒鬼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酒宗一时颇觉无奈,却听傅青书适时开口道:“先生替傅某出面相劝,已然仁至义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

酒宗心中顿时有了决断,抱拳道:“这些年多蒙收留,岂能再劳烦傅堂主?我与师兄本就有些宿怨,今日正好一并了结。”傅青书自然不好再言其他,酒宗对上酒圣道:“师兄,请吧。”酒圣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茶圣的头发,两人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酒仙门的师兄弟随即交上了手,而茶圣将目光投向了太一教众。酒圣和酒宗皆侵淫劈空掌,又相互熟稔,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不过酒圣招招留有余力,而酒宗却掌掌皆取要害,他心中隐秘的恨意突然宣泄出来,喝道:“师兄,你知道吗?碧云已经过世了。”

酒圣浑身陡然一震,出招显出凝滞之态,险些被酒宗一掌击中,他赶忙凝神一番急攻挽回劣势,然后惊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酒宗于苦笑中杀机显露,劈空掌下闷雷阵阵,有攻无守,已然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怒目喷火,切齿道:“她已经过世三年了。”

酒圣面露伤痛怅惘之色,他本比酒宗稍胜一筹,因心神不宁以致运掌失了节制,掌势忽强忽弱,掌下雷鸣杂乱。酒宗嫉恨道:“你抛弃了她,可她这十几年没有一日不惦记着你,最后忧思难解而逝。我陪着她这么多年,可她何曾看到过我。”

另一边茶圣手臂微微一摆,一柄乌黑短刀从袖中滑入手中,她身影如电倏然冲入人群,手中短刀沉沉却带出一串串血花,转瞬间便连毙十数人,气势如虹,锐不可当。人群陡然传出一阵骚乱,纷纷慌乱向后躲避,竟无一人敢撄其锋。

朱烈火猛然喝道:“你们竟然下毒!好卑鄙!”茶圣冷冷淡淡道:“对付你们这些魔教恶徒,何须谈什么光明正大。我们的酒和茶是那么轻易敬出的吗?为了不让你们有所察觉,我们特意择了毒性弱的,不过这也足够了。”

原来两人方才貌似胡搅蛮缠,实则故意扩散茶香和酒香,两物单论对人毫无危害,可一旦结合便即刻产生毒性。是时众人已然察觉自身内息的异状,若用之则荡然无存,无物可用,若不用便又充盈丹田,一切如常,如此一来中毒者皆成待宰之羔羊。

这毒香蔓延范围不广,但是太一教仍有不少人中招,尤其是坐镇的高手皆在队首。茶圣竟似化作杀神一般,每挥一刀便有一人倒下,然后她直向阴阳鬼、七堂堂主奔杀而去。刀锋所向披靡,七堂堂主人人忌惮,他们即便不着道儿,与之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她此刻犹似一条翻江倒海的恶龙,太一教众皆是虾兵蟹将,完全是引颈待戮的份儿,他们何曾陷入这样的处境?阴阳鬼忽然桀桀笑道:“找死!”他纵身向茶圣凌空扑去,居然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雄浑掌势压下将短刀击偏。

茶圣心生警兆,慌忙避开阴阳鬼猛烈的攻势,惊道:“你没有中毒?”阴阳鬼好整以暇地伸掌平托,一团真气在掌心如龙游走。他傲态毕现,颇为不屑道:“我神功大成,万邪不侵,区区毒香能奈我何。”

茶圣只知这毒来自一位杜先生,毒性不强却颇有奇效,绝非阴阳鬼所言那般不堪,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修到万毒辟易的境界,顿生万分的戒备。阴阳鬼在太一教一众高手中鹤立鸡群,自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地对着茶圣露出嗜血的笑容,心中真是好不痛快。

阴阳鬼的烈火寒冰掌已臻大成之境,威力奇大,若非以此为凭仗,岂是天师三言两语能劝动他生出争雄之心?茶圣对七堂堂主来说或是匹敌的高手,而在他眼中不过土鸡瓦狗,他自认这也是他高人一等的佐证。

阴阳鬼扑杀茶圣,烈火寒冰掌施展开来,掌心一团忽阴忽阳的真气极是厉害。茶圣的雄浑内息尽被粉碎,两人走马观花般仅仅过了十几招,便被阴阳鬼一掌扫中右肩,怪异的真气在经脉中乱窜,整条右臂随即被废,短刀掉落在地。

茶圣顿失再战之力,唯有一味躲避,阴阳鬼犹如一座山岳压下,不消几回便将其毙于掌下。那边酒圣瞧见爱妻身亡,惊惶悲痛之间已然大失方寸,遂萌生死志,几招之间,与酒宗双双互被击中心脉,顿时狂吐鲜血,傅青书大呼道:“先生!”

酒宗摇摇欲坠,心知自己与师兄一般心脉尽断,再无活下去的道理。其实他对师兄有怨无恨,现在齐齐赴死倒也平静。他忽然恳求道:“傅堂主,我……我还想劳烦你最后一件事。”傅青书忙道:“先生但有所求,傅某一定办到。”

酒宗硬是憋着一股气,道:“我希望傅堂主代我酒仙门寻一传人。”傅青书微微一怔,然后郑重道:“先生只管放心。”酒宗回首望向酒圣,淡淡一笑便倒地身殒。酒圣稍稍支撑了片刻便也断气而亡,死时睁着一双眼望着茶圣的方向。

太一教众不得不暂停起行,中毒者皆抓紧时间驱毒。不知何时两侧房舍屋檐上落满了许多鸟雀,它们仿佛是为弥漫街头的鲜血吸引所至,又好似在齐齐打量着街上的太一教众,一缕淡淡如烟的琴音从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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