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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雨飞花溅泪》第九章 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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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啸天对梅月娇道:“阿娇,你也先回房去,爹明日再同你谈谈。”

梅月娇一脸不悦之色,嘟着嘴下楼去了。李啸天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李夫人,平静地道:“如雪,我们谈谈好么?你我夫妻十九年了,我第一次觉得应该同你好好谈谈了。”李夫人怔了一怔,忽然流下泪来,大声说道:“谈?谈什么?谈秋儿还是你的那个她?”

李啸天一怔,怒道:“住口,你胡说些什么?”李夫人咬着嘴唇道:“啸天,我知道,尽管她死了十七年了,你还没有忘记她,你还是那么爱着她。你之所对秋儿那么好,就是因为你把她当作了你师妹叶秋烟的化身!”

李啸天勃然大怒,扬起了右掌,忽又叹息一声,缓缓放下手来,道:“一直把秋儿当作了秋烟化身的,不是我,是你!所以,我对她好你就嫉妒,你就怀恨在心,是不是?秋烟临死时把秋儿托付给我这个师兄,至今十七年了,秋儿年龄越大你越嫌恶,因为她越长越象秋烟是不是?就象今晚,你明知她是个自尊自爱有理智的孩子,她与飘儿之间是清白的,你却还故意不相信她,去打击她,你这样伤害一个无辜的晚辈不觉可耻么?”

李夫人失声痛哭道:“是,我也知道她是无辜的,我不该那样对她!可是,啸天,你知道吧,我又有多痛苦?我们都已是十九年的夫妻了,叶秋烟也死了十七年了,你却还在怀念她,爱着她,连给孩子取名也在纪念她,‘思卿’、‘诗秋’,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我一看见秋儿就会想起秋烟,心中就隐隐作痛,所以我才恨她,但这能怪我吧?啸天,天哥,你,你心里就没有我么?十九年了,我梅如雪还不能取代她叶秋烟在你心中的位置么?”她已控制不住自己了,说着这些积压心底十九年的话。

李啸天心中一阵酸楚,颓然坐在椅上,痛苦地道:“不错,我的确还没忘记秋烟,我忘不了。但在十九年前,我知道她已爱上月几明后,便控制住了自己,把对她的感情变作一种敬爱压在心底,娶你为妻,从此一心一意地做一个好丈夫。如雪,我爱秋烟,也爱你,秋烟已死,对她的爱已成为过去,她的不幸是我一生的缺憾,我对她只保留一份思念的权力也没有吗?你就不能容忍我怀念一个不幸惨死的人?这些年来我对你决无二心还不能说明一切吗?你又何必还耿耿于怀?何况她是我师妹,她不幸惨死,我理所当然该抚养她的孩子。如雪,你,你竟是如此不信任我,唉!”

李夫人一头扑在床上,嘶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忘不了她,又何必娶我?十九年了,你的心中还装着别的女人,你,你竟骗了我十九年!”李啸天默然无语,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只觉心中十分沉重。过了半晌,道:“你既不相信我,我多说也是无益。”

李夫人拭泪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若不是心中藏着秋烟,这些年来你为什么总是偏爱秋儿?你为什么要决定让她的女儿来继承幻月宫主之位,却让咱们的女儿受委屈?”

李啸天叹道:“你怎的如此不明事理?秋儿自幼丧母,生父虽健在又不能相认,她身世可怜,我如不多疼她一点又有谁来疼她?而之所以要立秋儿接掌幻月宫主之位,一来她本是上代宫主遗孤,二来你们梅花门掌门之位历来传女不传男,你们两姊妹就只生有月娇一个女儿,她长大后自然要接任掌门之位,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月娇生来刁蛮任性,心胸狭窄,做事又三心二意,缺乏耐心与恒心,他们三兄妹从小一起习武,我都是潜心传授,就只有月娇武功最差,武功低微已难胜任宫主之位,更何况她远不及秋儿宽厚仁爱,冷静坚韧?所以我才决心立秋儿为宫主。”

李夫人咬着嘴唇道:“对,月娇什么都没有秋儿好!在你心中,咱们的女儿永远比不上她的女儿。她是你心中最完美的女人,她死了,她的女儿仍是你心中最完美的人。你心中根本就在遗憾,秋儿再好也不是她和你的女儿,却是她与月几明的私生女——”

她话还没说完,李啸天已怒不可遏,喝道:“住口,你在说些什么?谁是私生女?你——”他扬起右手一掌拍在屋中那厚重的梨木桌上,桌子顿时粉碎。他袍袖一拂,转身大步出门而去。只听得他愤怒悲伤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逐渐远去。李夫人悲从心来,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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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阳已西下。

萧雨飞伫立窗前,心事重重。整整一天,幻月宫主没有露面。自听了李夫人与梅月娇的话,他知道自己与幻月宫主之间的障碍已更难愈越。忽听外面传来许多少女的嘻笑声,心中一动,伸手卷起珠帘。只见可人,可心领头,带着十数个少女正嬉笑着往“吟露园”而去,每人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篮,篮中装满五彩缤纷的鲜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连忙远远地跟了上去。

一花女笑道:“今天的花儿多好,可人姐,你闻闻,好香。”可人道:“这些花都是咱们用药培植出的,当然特别香罗!”萧雨飞仔细一闻,果然花香中夹着淡淡的药香。

可心道:“这些花儿再香也比不上宫主身上的那股香气。宫主天天洗香花浴,药气花香都被她吸入体内,她又常吃药与鲜花,药气、花香都被融入她真气之中,只要稍一用力,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溢出,比什么都好闻。”众花女并未发现萧雨飞在后跟踪,到了吟露园,径直向园中心走去。园中心有一个大水池,池中有假山,众花女走过通往假山的走廊,上了假山,随即失了踪迹。

萧雨飞悄悄跟了过去,却见假山上有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山洞,洞并不深,一眼便望到了尽头,他走进山洞,耳边还隐隐听到众花女的笑声,却就是见不到人影。“莫非这洞中有机关?”他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洞壁与地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往近地面的一处洞壁上轻轻踢了两下,洞壁往后退去,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石阶。他不及多想,纵身掠下石阶,入了秘道,却忘了关上洞口。

地道很长,伸手不见五指,洞中还留有一股股花香。萧雨飞想那些花女必定是去见幻月宫主,自己此次必然能与她相见,便循香前进。大约走了半盏茶时间,才觉眼前光线越来越强,终于一个拐弯后,眼前豁然开朗了!他一步跨出洞来,顿时已呆住—

漫山遍野开遍了各种各样的野花,有高过人头的,有可没人腰的,也有才尺许高的,有大如盘的,也有小似钱的,万紫千红,娇艳无比,一眼望不到边,竟是一大片花海,美得醉人,美得让人忘记一切。

更令人心醉神驰的是,花中飞舞着无数缤纷的彩蝶,还夹着女子的欢笑声与流水声。萧雨飞许久才回过神来,向花海深处走去。远远的,他望见了那些花女,不,那不是人间的佳丽,而是一群来自天上的仙子,她们衣袂纷飞,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流过花海,在一处平坦之地形成一个小水潭,小水潭被一块块精致的小石头砌成了一个小水池,池中水清可见底。

花女们长发如波,用五彩丝线松松系住,赤着脚,露出雪白秀美的足踝,她们围着小水池欢快地歌唱着,轻盈地曼舞着,就如一只只彩蝶在花中翩跹。她们众星捧月般围住了一位白衣如雪的绝代佳人,正是幻月宫主。

她依然轻纱遮面,将乌黑柔软的秀发披散在雪白的轻裳上。坐在池边一株大树下,脱下了缀有明珠的绣鞋,将一双秀足伸入池中,轻轻踢着池水戏玩,雪白的双足就如两团雪球似要慢慢融化在水中。她用一把木梳慢慢梳理着长长的柔发,动作是那么轻柔优雅,口中轻轻吟唱着山歌。她的美使整个花海花女们都黯然失色,在满天夕阳下,一切让人觉着是梦——

幻月宫主柔和的歌声就如来自九天外的梦呓,更使人销魂:“夕阳下,三月天,梨花如云柳如烟,对对燕儿绕画梁,彩蝶双双戏花前——”萧雨飞已瞧得痴了。

幻月宫主梳着梳着,将木梳别在发上,取下臂上的长纱,开始松解白裳上的衣纽。花女们已开始将篮中的药花纷纷撒向水面,池中的水清澈得便如幻月宫主的眼睛,一眼可望到底,池底铺着五彩的雨花石,水面在夕阳照耀下,荡漾着蓝紫色的迷幻的波纹。

幻月宫主的披风已开始滑落,接着就是最外层的那袭轻罗纱衣——

萧雨飞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自己竟闯入了同“断肠院”并列为冷香宫禁地的幻月宫主洗浴的地方。他唯一的意识就是赶快离开这里,但却浑身酸软,使不出一分力气来。

蓦地,就在这时,侧后面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萧雨飞临危不乱,一个“铁板桥”放平了身子,凌厉的掌风擦面而运,一丈方圆内的鲜花俱都纷纷零落,连两丈外那平静的池面也漾起了微波。

这一来,惊动了众花女,不由齐声惊呼起来。幻月宫主十分镇静,身形一旋,已拾起地上的外衣避在了可人、可心身后,闪电般地穿上外衣,系好了腰带。

只听一人怒喝道:“好大胆的小子!”但他话未说完便住了口。只因他发现面前这少年人竟毫无惭愧、惊惶之色,更无害怕、畏缩之意,不由一愣。来人正是李啸天。

他本想单独找萧雨飞谈谈,未料萧雨飞却不在住处。无意中听见宫中两个小丫头在悄悄谈论萧雨飞去了吟露园之事,便赶了去,见那地道口敞开未闭,心知不妙,待出了地道口,果见萧雨飞正在偷窥,心中不由大怒,未及多想便立下杀手。但萧雨飞的武功与应变能力比他想象中要高得多,竟避开了这突发的一掌。他本以为萧雨飞定会羞愧不已,立时叩首认罪,但他却毫无愧意,依然平静沉着,只一双眼睛微带羞涩和歉意,但却坦然地望着自己。

李啸天微微一愣,缓缓扬起了右掌。萧雨飞丝毫没有避闪、畏惧之意,静静地看着他。空气似也已凝固,只有微风拂过花海,花浪起伏,所有的人都已呆住。李啸天心中虽一怔,右掌却依然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把这色胆包天的狂徒毙于掌下。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众花女连惊呼都未及发出,李啸天右掌已推出!

却有白光一闪,比掌风更快—幻月宫主已挡在了萧雨飞身前。

众花女“啊”的惊呼,幻月宫主踉跄后退。萧雨飞脸色大变,惊呼道:“师妹!”伸手欲扶,幻月宫主推开他的手,扑跪在李啸天脚下,仰首叫道:“爹!你——先杀了我吧!”

李啸天心中一阵绞痛,神色一片迷茫,恍若未闻。

“多象秋烟,多象啊!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这个地方,秋烟她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放了那个薄情寡义的月几明。她的泪就如珍珠般一粒粒落在地上,也打在我心里。当初她也是这般楚楚可怜,也是这般的啊!”他的目中已有泪光闪现,眼前一片朦胧。

“十七年前,哦,也是春天,秋烟来找我,她已变得很憔悴。她是那么的瘦,本来就柔弱的身躯更显得那么单薄。我问她原因,她总是不说,但我明白,一定是月几明那负心贼抛弃了她。果然没几天师父就宣布了二师妹欧阳绿珠与月几明订亲的消息。第二天晚上,她在修习‘胎儿护体神功’时心神不宁、走火入魔了,幸亏我立时施救,她安然无恙,但她腹中的孩子却受到了重创,落下了先天隐疾。本来若修习了佛门至宝‘洗髓经’与‘易筋经’便可痊愈,但这两本佛门至宝早在四十年前就失盗了。秋儿她如今已十七岁了,隐疾发作已越来越频繁,谁知她还能活几年?”

“唉,秋烟回宫后,如雪总是冷言冷语地讽刺她。她总是悄悄把泪流向心底。她每天都抚着那琴,吹着那箫,而曲子总是那只‘长相思’——唉,秋烟啊秋烟,既然明知多情自古空余恨,你又何必一往情深?”

“那天,秋烟在这里散步,我去取了件貂皮斗篷。回来之时,那薄情人儿正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我一时大怒,就要一掌杀了月几明,秋烟她,她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说的也是一句‘你,先杀了我吧!’她的眼神是那么哀怨,满含令人不忍拒绝的希望,我又怎忍让她痛苦?可后来,月几明那贼子竟还是抛弃了她。尽管,那时,她已悄悄为她生下了秋儿——“十七年了,现在竟又重现了那一幕。我,我能杀了飘儿么?我——”他缓缓低头,看着女儿那双含泪的眼,撤回了右掌,缓缓道:“秋儿,你起来吧!先让爹看看,你伤得怎样?”

幻月宫主目中闪过一丝感激,低声道:“多谢爹爹成全。孩儿的伤不碍事。”

远远的花丛中,李夫人梅如雪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眼中竟隐隐泛起了泪光。她紧咬着嘴唇,已咬出血来,她紧握着双手,指甲已陷入肉里。这些伤痛又怎及她心中伤痛之万一?她当然知道她的丈夫在想些什么,十七年前那个黄昏她偷看到的一切,她也永远不会忘记。

终于,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也逝去了。只留下逐渐升空的一轮残月照着这随风起伏摇曳的花海。呈现出一种萧索、荒凉的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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