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姿小心翼翼地行近这一地的狼藉，“方郎，他们……这是……”

“不碍事，只是昏了过去，不消多久就能醒转的。”秋寒水下意识地随口答道。

“哦——”嫣姿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姿姿，我……”

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秋寒水望向嫣姿的目光显得既惘然而又些散乱。

嫣姿浅笑着捂住了秋寒水的嘴巴，“你的故事以后再慢慢告诉我，只是今后再也不许欺瞒姿姿了，方——郎！”

秋寒水苦笑着，内心却在挣扎，以后？我们还会有以后么？

“方郎且侯，姿姿去去就来。”嫣姿忽然面露赧色，神情也有些扭捏，拉起翠儿匆匆跑进了小楼。

楼下的秋寒水犹如困兽一般烦躁地来回踱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随风飘来的对话。

“小姐，那人看上去可不像好人哩！”

“什么？你竟然要随他一起走？小姐你真是疯了！”

“小姐你不能撇下翠儿啊！……翠儿岂是看重钱物之人……呜呜呜……”

嘤嘤的哭声，温柔的劝解，将秋寒水的心绪搅得更加纷乱，好几次脚步都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春满楼西边花圃的杂物间里突然发出了些许声响。秋寒水悚然一惊，他立时清醒了过来，那里正是秘道的出口，竟然有人尾随着他们出来了。一闪念间，秋寒水躲进了花荫。

“吱——”

此时天香阁的上下人等逃的逃，躲的躲，早已散去，而这春满楼又偏处天香阁的一角，离着老苍头宅院距离甚远，因此这门轴发出的声响在静夜里就愈发显得分明。

然而有些出乎秋寒水的意料之外的是来人颇为谨慎，杂物间的门响了一下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无声地慢慢推开。秋寒水知道，这是因为那门被人使力提着才会如此，就好象刚才他自己做的一般。

终于，人影闪了出来，他的手里提着郭诚的尸首，此刻正软软地耷拉在地。这人身材微微发福，穿着灰色短褂，作杂役打扮，然而却蒙着脸，头上的发簪很明显也是非凡之物，而且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威势。

也许是换装匆忙？也许是与此地相熟要掩人耳目？

旁观的秋寒水不觉摇了摇头，模模糊糊地仿佛捕捉到了什么，这个念头却一闪而过，了无踪迹。

那人站在门口先是驻足倾耳细听，目光慢慢掠过了花丛灌木，树荫凉亭，春满楼大敞的门窗，随后停在了菊花丛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官差身上，他微微一惊，双眼眯缝了起来，也只是一犹疑的工夫，他马上抬头盯着二楼的窗口大步朝菊花丛走去。

那人略一察探之后，郭诚的尸首被重重地抛在官差堆里，然而楼上的主仆正在情绪激动之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异声。

长剑抽了出来，闪着熠熠的寒光，那人舞了几个剑花。

蓄势待发的秋寒水不由一怔，好生奇怪这人到底想干嘛？

没让秋寒水多等，那人便撒出了满天的剑光，尤似群星闪耀，最后化作流星，剑尖刺透了一衙役的前心。

不过秋寒水更加纳闷了，此人剑招的确华丽，显见他浸淫剑道时日非浅，但要杀一个三角猫也似的末流官差，而且是昏倒在地的官差，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么？

那人的屠杀却无停顿，一步杀一人，或是用剑，或是各色暗器，皆是招招要害，一击毙命，干净利落，没有一人发出惨叫。转眼之间，十数人结伴踏上了奈何桥。

一下子，秋寒水胸中雪亮，这是嫁祸，嫁祸唐门，兴许就是嫁祸给不久前陌路相逢的唐采儿！相通关节之后，那些蹊跷之处也就不难解了，为何这个大男人使的剑法竟会如此缠绵缱绻，为何剑意竟会这般的媚态十足，为何剑上所附的真力竟会似吞还吐，绵里藏针！这分明就是唐门的洗星剑法么！

看着月光下一个七尺壮汉居然将长剑舞得这般妖娆，却只是为了杀戮那些束手待毙的无辜之人，更为甚者，眼前的一切显见是此人临时起意，因势利导罢了，然而他却思虑周详，他单单用了唐门的武功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刻意留下丝毫线索，哪怕暗器也仅仅是大陆货色，饶是杀伐将心锤炼得坚硬似铁的秋寒水也不由心头寒意阵起，再把最近东一榔头西一锤的事情放在一起这么一品咂，曾经参与过暗杀刘观的秋寒水不觉胆战心惊，隐隐的，他觉得刘家之乱比他原先揣测的还要复杂的多了。

秋寒水暗叹，诚然世人皆谓杀手可惧可恨，但杀手毕竟只是工具罢了，只是一群可怜虫罢了，真正要令人恐惧的该是那些隐在黑暗中的阴谋啊！然而这看似浅显的道理，真个要说有多少人会懂？肯懂？然而这些阴谋很多时候反会被人津津乐道，广为传颂！只要这世间一日人心败坏至斯，一日就会滋生类似杏林这般的杀手组织，一日就会呈现百般丑恶。剿灭杏林真的管用么？

想是这般想，但秋寒水并没有要强出头的意思，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奢望着面前的这位屠夫能放过两位不相干的局外人，尽管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那人并没有一上来就对嫣姿他们狠下杀手的事实，不但让秋寒水困扰，也让他心存幻想最终能够躲开这些天大的麻烦，能够逃之夭夭。

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二楼上的窗口一暗，半片窗纱上映上了嫣姿的影子。

秋寒水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了，尽管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最好时机，那人虽然背向着他，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稍稍远了一点，或许只要再晚上个一时半刻就好了。

那人一直关注着楼中的女子，此刻他也发现了异常，持剑静候着嫣姿的出现。